前几日的天气并不算好，难得一大早就能见到阳光。昨夜里忘了拉窗帘，这会儿光线正好钻进室内，太过刺眼了些。
易沉翻了个身，正好手机闹铃也响了，刚准备起床，腰间却被四纪死死搂住。
她没有睁眼，睫毛尖颤了几下，“今天要上班？”
他看着四纪睡得红润的脸颊，忍不住亲了一口，“嗯，争取早点回来，你再睡会儿吧。”
昨夜里，他们抱头哭了半夜，等哭够了，又让四纪明白真正的亲密该是什么样的。所以一觉醒来，浑身都是乏的……
他起身后，四纪霸占了被窝里的余温，睁眼的时候，就像初春绽开的花苞，让人一眼就爱上。
看着她仿佛浸满了水的眼眸，易沉心痒地吻了上去，“还好么？有哪里难受么？”
四纪摇摇头，更深刻得明白易沉和薄颜不一样，他是真心在意着她的感受，生怕她有一点的委屈。
虽然还想再腻歪一会儿，但易沉还得赶着上班，“冰箱里有菜，不会做的话我晚上回来做，要是无聊就——”
“行了。”四纪从被窝里伸出手堵住他的嘴，“光切菜就能让我切一天了，我等你回来。”
易沉抓住她的手，恋恋不舍地亲了下她的掌心，痒地四纪赶紧缩回了手，眼里全是甜腻。
待到易沉出门，四纪才慵懒地起床。作为曾经日理万机的大长公主，她是不可能甘于缩在小屋子里万事等待易沉来处理的。
可比起切菜做饭，她更需要尽快学会的，是那些硬灌进她脑海里的咒术。她有一种直觉，有朝一日，这些咒术会派上大用场的。
拉上窗帘，关上房门，她找来纸笔先把那些图纹和文字记录下来，把那些她没办法学习的筛到一边，然后挑拣了一些重要的，学着比划了起来。
无论到哪里都不能松懈，天下没有永远的安泰，经历了融信两国的争锋之后，她更是明白了这个道理。尤其还有秦时这个隐患。
想到那个靠着女人过日子的懦夫，四纪既不屑又不安，这样的人最是危险，为了自身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赵婷疯了，他的靠山也倒了，谁知道当他穷途末路了会如何呢。
咒术刚演画到一半，大门突然被敲响，被惊扰的四纪一个不小心动摇了心神，立马如抽光力气般坐在地上。
易沉说过，谁敲门都不要开。她撑着床沿慢慢站起来，想了想并不动猫眼，只贴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人不止一个，站了一会儿后没等到人开门也就离开了，四纪警惕地在门口站了好久，确定他们都离开才松了口气。
来者会是谁，找易沉的么……
她抱着胳膊想着各种可能会发生的事和对策，同时在医院里的易沉也遇到了一些事情。
病房里永远都那么忙碌，小孩儿的哭声，消毒水的气味，仪器上闪烁的数字和家属们面对住院账单无奈的叹息。
穿梭其间的易沉对此已经麻木了，挨个儿对自己的病人进行查房，偶尔被家属缠住也只能耐心地反复解释。
好不容易回到办公室，却被主任单独叫了过去，同事们也习以为常了，当然，习惯并不代表不会对易沉有看法。
不管一个人能力怎么样，只要扯上了关系户这个名头，别人表面不说，背地里也总会瞧不起他的。
易沉对这些视线视若无睹，敲门进了主任办公室，却被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吓了一跳，“赵、赵老板……”
赵老板没有动，只抬眼看了眼他，“进来吧。”
易沉暗道不好，谨慎地关了门，尽量镇定地站在办公桌前面。好在以前客串做过皇帝，面目改色的本事还算没丢。
科主任看了眼赵老板，又冲易沉虚假地笑笑：“坐，叫你来没别的事，就是……赵老板有些话要说。”说完他甚至主动起身离开，把办公室让给了赵老板，可见在赵老板面前，就连主任都矮了一截。
这个赵老板看起来将近六十岁了，尽管使劲保养也似乎没有什么用，衣着倒是讲究，眼神也够犀利。往那一坐，看着就像是古时的大老爷，每一句话都容不得反驳。
在赵老板说话之前，易沉已经想到了他会说什么，也想好了就此摊牌，心下更加镇定了。
果然，赵老板这次来，就是告诉他，赵婷出事的事。
毕竟是独生女儿一夜发疯，赵老板看着苍老了不少，捏着眉心颇有几分力不从心的姿态。“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被人发现躺在一处很偏僻的郊区，人已经……”
易沉不敢随便应答，生怕暴露了自己，“赵小姐怎么了么？”
谁知赵老板突然睁开眼，寒光几欲溢出，吓了易沉一跳，“你不知道她怎么了？”
易沉的脑中飞快地回想了一番，确定没有从任何人口中得知过赵婷的消息，才装作无辜又惭愧地摇摇头，“确实不知道。”
赵老板的目光很毒辣，盯着易沉看了许久，想从他细微的表情里看出端倪。但易沉可是应付过众多官员的，尤其还有元宰相那样的老狐狸，想被抓住把柄可没那么容易。
最终，赵老板没能看出什么，或是实在没心力深究，摇着头一脸的痛心疾首，“婷婷她……不知道被什么吓到了，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好，想问问你知道些什么。”
说实话没有四纪陪着，易沉还真没那么有底气，但明面上他还是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怎么会？”
“你真不知道什么？”赵老板反问一句：“你的主任说，在婷婷被发现的前一天，你情绪非常激动地要求辞职，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易沉心如擂鼓，本能地心虚，只能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再闪躲了干脆表明立场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最后一丝愧疚也藏了起来，“老实说，我辞职就是因为赵小姐，实在是……被她骚扰地没办法了。”
赵老板的眼神立马刻薄了起来，但易沉不怕，又抬头直面赵老板，说得毫无遮拦：“您不是也知道的么，我们对于赵小姐来说和玩物差不多，但只要是活物，就会有脾气，不怕您生气，我实在忍不了赵小姐了。”
“你——”
果然，赵老板被他惹怒，指着他的鼻子半天想不出该怎么骂，最后还是老调重弹地拿资助的恩情说事儿，每一次只要说到这个，易沉就能被堵得严严实实的。
但这一次，赵老板失算了，毕竟如今的易沉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赵家撇清关系了，干脆顺着这话接了过来。
“赵小姐的事情我很抱歉，但也无能为力。可赵老板，从很早以前我就提过想要还清欠您的，因为对赵小姐我实在没什么办法。您尽管说我没良心，但我确实想要自由。”
赵老板颇为意外，这个易沉以前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直白点来讲是几个被资助人中最好欺负的。现在是怎么了？长本事了？
看着对面的这位年轻人，赵老板忽然想到了原因，“怎么？你是看不上我家婷婷，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吧。”
易沉微微抬眸，脑子里飞快地思索到底该不该承认，但最好方法是回避这个问题。
“难道我只能被赵小姐摆布么？或是我所做的一切只能是为了别人？赵老板，我很感激您这些年对我的资助，原本我是愧疚的，毕竟除了钱，您的人情我还不上。但是这些年……”
他撇过头，忍不住嘲讽地闷哼了一声，“我并不认为被资助的人就该被当作宠物，赵小姐对我多番侮辱，也算是耗尽了您对我的人情，所以……”
赵老板终于伸手打断了他的话，也无需他再说下去了，“我明白了，你想摆脱婷婷，想过河拆桥，现在我婷婷成了这样你就更不想被耽误了，想自由，想和别人一样活得像个样子。”
易沉老实地低下头没有接话，听到赵老板说到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和指责。
“感情，这么多年你花我的钱生活上学，靠我的关系得了这么好的工作岗位，都是活得不成样？我们家婷婷委屈你了，让你巴不得早点甩掉我们。”
赵老板永远都这样，只说自己给予易沉的恩惠，从不把赵婷无限度的骄纵和傲慢当回事，也从不认为这些被资助的年轻人受了什么委屈。
毕竟有钱有靠山，还有个漂亮金主来倒贴不该是好事么？除了易沉，其他人可是求之不得呢。
听他的口气，易沉暗暗不耐，得，又要听他长篇大论地教自己做人了。
但和自己一样，这次的赵老板也没有按套路出牌。沉默了很久只是只是抬了抬眼皮子，“行吧，从此以后没人打扰你了。”
易沉很意外，差一点就暴露好说话的本性，还好及时刹住了车，恭敬地鞠了一躬，“谢谢您的理解，虽然弥补不了多少，但这些年您对我的经济支持我是感激的，所以我——”
“得了吧，你还想还我钱么？”赵老板兴致缺缺地摆摆手，“那点钱用不着你还，你爱干嘛干嘛吧，我只当这些年给我婷婷买了个高兴，反正她现在也……唉，我不想看到你了，你出去吧。”
易沉没有把握赵老板会不会让主任辞退他，但怎么样都行，只要能恢复自由，再也不用背负被人养的名头就很好。
他和四纪，终于能正大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