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弱,这话应该我问你,你要去吗?” 没想莫慕茗并不答他,反问,“我只知你虽身为南越人,当初逃亡入燕京,一定受了不少苦,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呢?”
“哥哥,你知道吗? 自从你捡到我,带我回家,从此我就只是莫弱水了,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我身为莫家人,只想莫家能辉煌百世。 ”
“小弱,你……”这段话,莫慕茗应该会是欣慰的,但他隐约有不安感,莫弱水虽然自小乖巧懂事,天资聪颖,但张狂叛逆却是骨子里的,可这是他的亲弟弟,怎么看都是这样好那样好,便忽略了这一点不和谐之感。
“哥哥不必多说,过几日就要出征,你现在好好休息吧,天凉,记得加衣。”
莫慕茗“噗嗤”一声笑了:“你是把我当小孩儿了吗?”
“哥哥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想着,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抱走,在我身边养大,不用去北疆,不用背负太多,只做一个小孩儿。 我想一直护着你,就像你护着我一样。 ”
莫慕茗听到如此叛逆的话,竟然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摸着他的脑袋道:“行呀,等哥哥哪天打不动仗了就靠你给我养老了。 ”
繁花落尽处,莫弱水在期待着不远的将来。
南越金陵
“姑姑,姑姑,你今日答应我要陪我练习射箭的!” 凌青澄挽着那把明显比他高一头的弓歪歪扭扭的跑到一身劲装正要出门的凌旋面前。 努力踮着脚抬起头装作小大人模样。
凌旋眨了眨眼睛,把拇指和食指并拢成一个环,哈了一口气,凌清澄下意识紧紧闭上了眼两只小手捂住了额头,半晌不见动静,悄咪咪睁开一条缝,额头上就轻轻遭了一击。
他嘟着嘴揉着脑袋:“姑姑这次又不陪我了吗?”
“下次吧澄儿,姑姑今日还有事要处理。”
凌清澄明显不愿,但只能道:“好吧,你说的下次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下一次呢? 父皇又给你分派任务了吗? 他就不可以让你多陪陪我吗?”
凌旋蹲下,和凌清澄眼睛平视:“澄儿,姑姑做事,不光是为了你父皇,更多的还是为了你啊。 你要理解姑姑。 ”
“澄儿最理解姑姑,所以才乖乖等姑姑回来。”
凌旋紧了紧他的披风,摸了一把他通红的小脸蛋:“嗯,你要乖,自己先练习,等姑姑回来要检查的。 ”
凌清澄大声答道:“好。 ”
凌旋站起身,对紧跟在小太子身后抱着箭筒的内侍道:“跟紧你家小主子,天冷,雪厚,别让他的鞋袜湿了。 ”
那内侍唯唯诺诺地答了。
凌旋踏着厚厚的雪,走出了宫门。 凌清澄怀里搂着弓,目送着她血红的披风消失在朱红色的城墙深处,一枝枯败凋零的梅花从墙外伸进,枝枝桠桠无声诉说着埋葬在深宫大院的血雨腥风。
“公主。” 蓝晴等在宫外,一众佩刀的人流水似地从石阶上往下泼,短裘劲装,神情肃杀,凌旋接过蓝晴递过来的佩剑,点了人数,一跨上马,率先出发。
这只小队是蓝晴的手下,暗流培养的精英,自从凌旋回来后,这些人就跟了她,成了她纵横金陵的刀子。
郑尚书在家中闲坐,他今日刚得陛下赏赐,前朝安悉麓的一副真迹,行云流水的字,浑然大气的泼墨山水图,郑尚书一向爱字画,曾三顾茅庐求当世的一位隐居大家一幅字,为此在深山中冻了三天三夜。 细细品玩中,不免又暗自得意,虽说这一年多皇上对自己冷落了许多,但终归还是要讲着郑家百年辅佐的情分。
“老爷,不好了!” 一个家丁跌跌撞撞地撞着门进来,被门槛绊倒在了“咣”地摔倒在地上。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郑尚书收了字画,眉头微皱,两道长长的法令纹,“起来吧,以后不许这样莽撞。 ”
可这家丁顾不得站起来,直接保持趴在地上的姿势大叫:“老爷! 那个,那个刚回宫的公主,要抄家! 已经,已经到了门口了!”
“什么?!” 郑尚书“哐当”地从椅子上跌下来,连扯着那珍贵的字画也“刺啦”撕烂了一大截。
可他还是对过来搀扶他的小厮大呼道:“快! 快把字画给我装起来!”
“郑大人果然是个诗酒风流的妙人,这一副看不出真假的前朝画竟然比你的命还重要。” 还没等他和字画都好好的拍拍灰,站起来,凌旋已经踩着汉白玉台阶破门而入,她漫不经心打量着一屋子的金贵玩物,手上拿着的剑,却在一路滴血。
“你,这个妖女,你做了什么!” 尚书徒劳地往后退,却咬着牙绷着脸想冲上前手撕了那个血染的凌旋。
凌旋和风细雨道:“郑大人,我是奉了指令,来抄你的家,你今日必有此劫,等入了黄泉,日后这笔账再和我算吧。 ”
郑尚书瞠目欲裂,细瘦的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她:“妖女! 你这个妖女! 你不得好死你!”
凌旋对身后的蓝晴一使眼色,蓝晴走了出来,一脚踹到试图拉着她脚的家丁,把那个花甲老人拖着扔出了庭院的地面上。
他一家三百二十三人口,全被绑了在地上跪着。 他的眼眶通红,牙齿咬碎了和着一口血吐了出来:“为什么?! 为什么!”
凌旋从怀里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轻飘飘扔到了他面前:“什么为什么? 郑大人你做了多少事,害了多少人,他们有问过为什么吗?”
郑老头拾起那张沉重的纸,每个字都在眼前如飞蚊,一条条诉说着他的罪状。
以征税的名义,每家每户按柑橘树一颗一两上贡,搞得民怨沸腾,他的外甥在当地,把流民聚集于山中,搞人肉涉猎,他的亲生儿子,私设关卡,搜刮民脂民膏,曾强迫多名幼齿少女淫乐。
条条罪状,罄竹难书,皆有实证。
“看完了吗? 郑大人,现在是不是我该送你上路了?”
郑老头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乱了,花白的头发只有几缕青丝,他直起的腰顿时坍塌:“你,你没有这个权利! 你怎么能直接在这里处死我? 我要面见皇上,让我见皇上!”
凌旋弯着脖子: “郑大人你恐怕不了解情况,我既然敢来,就是要带着你的人头回去。” 他不顾那些人愤恨与哀求的眼光,轻描淡写道:“动手,一个不留。 ”
猝不及防,一个八岁的小孩儿扑向她,死死箍住:“不要杀我爹! 我爹是好人,他对我很好,你这个坏人,你该死,你下地狱,拔舌刀剐!”
凌旋没有防备,一时不挣脱,突然感到背后一凉,听到蓝晴的惊呼:“公主!”
小孩儿气力不济,这一刀只砍破了皮肉,她流出的血,和着身上的血浸在披风里,没看出一点受伤的样子。 凌旋一脚踹倒小孩儿,那只匕首被她扒出来正好钉在他的耳边。
一位杖朝之年老妇颤颤巍巍爬过去,她的三凤金玉头钗掉在了地上,两只的翡翠佛坠也不知掉了一个在哪里。
“他还是个孩子啊! 他做错了什么?! 你为何连一个八岁小儿都放不过!”
他做错了什么? 凌旋细想,这个小孩儿只是和其他世家子弟中的同龄人一起在巷道里用竹棍敲打老乞丐,把另外五岁小孩儿的牙全拔了只因那孩子笑他是个豁牙。
“你这个妖女如此歹毒! 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 你就不怕日后遭报应吗! 日后必是生畜生道!”
郑尚书此时也明白了,不是这个归国一年没有实权的公主要杀他,而是皇上要借她的手以自己开刀除了世家门阀!
可是这种手段如此血腥,她怎么敢这样做?!
凌旋不顾流血的伤口,轻笑一声:“我连我亲弟弟都敢杀,更遑论他?”
凌旋这一笑,就停不下来了,她跟疯了一样,直笑的喘不过气,周围人都惊恐地看着他。
她轻轻一压手:“动手啊。 ”
瞬间,人间惨狱,哀嚎遍野。
一个十五岁的士兵,对着那被祖母抱在怀里的小孩儿,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当年我弟弟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杀得是他乳母,他太小了,比这个小孩儿还要小,一刀下去,没死成,他乳母掐着他喉咙,他不管不顾疯狂地砍,终于数刀过后一刀插进了她的眉心,他把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切成了碎块,挖出了眼睛。” 凌旋对着那暗流精英的眼睛,温柔诉说,同时接过他手里的剑,“他杀人的时候,可不知什么叫犹豫,你还小,路还很长,不该背负这样的罪孽,我来吧。 ”
她转过身,在那一老一少的眼里犹如厉鬼还魂,她闭上眼,握手的剑麻木地向前刺去,复又睁开,眼前一片暗红。
周围火光森森,鬼哭狼嚎中,一声尖锐的婴儿啼哭声。
“允辞,我想你了。” 她苍白的脸染上鲜血,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那里有她的心上人,此刻却抱着别的女人和他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