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立，学长。”
祝耳南推门进来，愣了一下，径直走到了顾白立身边，小声地问，“她怎么也在？”
顾白立点点头，温柔地说，“想和你们聊聊容安的事情。”
坐在一边桌子上的时念九看到顾白立的模样心头一跳。
温柔的表情，眼里却泛着冷色的光。
他走过来，坐得近了一些。
他怕顾白立一个不冷静，会打了祝耳南。
“哦。”祝耳南一下放心了，她乖巧地坐到了一边。
钟天雅绷着一张脸。觉得她惺惺作态，但是非得留在这里，值得把脸偏过去，假装没有她。
顾白立的神色其实很冷，然而祝耳南却没有看出来，知道他把桌肚里的书包拿出来，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她才蓦地一惊。
她原先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自己的下巴，此刻呆呆地看着，嘴巴微张，背不自觉地挺直了。
一句话都不说。
顾白立问：“这是你的东西么？”
祝耳南看了一眼顾白立，又看向桌子上的东西，她抿了下嘴，又把嘴张开，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钟天雅翻了一个白眼。
顾白立咄咄逼人，“是你的么？”
时念九已经看出了祝耳南的局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这一叹气，让她彻底慌了，“是呀，是我的东西。”
时念九摇了摇头。
顾白立的脸完全冷了下来，“你的东西？你再说一遍？”
见好友的脸色已经狠了起来，时念九捏了捏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一点。
顾白立深吸了一口气。
时念九接过话茬，“这些东西都是谁的，我觉得现在了，你没必要撒谎。”
祝耳南的脸已经煞白，就像刚刚刷好的墙。
可她很快冷静了下来。
或许不能说是冷静下来，只是爽快地开口了，“是容安的，她送我了。”
顾白立的表情有点不妙。
时念九懵了一下，其实他的第一反应是，搞错了？他很聪明，可是同时也很善良，所以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个乌龙。
钟天雅第一个忍不住，“你能不能要点脸？哪个是她送你的？”
祝耳南无动无衷，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一样，指着桌子上的东西，“都是她送的呀。”
祝耳南的五官长得很好，唯独一双眼睛没有灵气，可是就是生得最差劲的一双眼睛，愣是叫钟天雅从中读出了：反正人已经死了，有本事你下去问她呀。
钟天雅睁大了双眼。
“送你？容安会把自己用过的香水送你？用过的化妆品送你？”顾白立压着怒火问。
那天他在六月身上味道的香水味，之所以觉得熟悉，不是因为祝耳南，而是因为容安用过。
钟天雅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看不到平时一丝一毫的温婉模样，“你不知道她和我关系有多好么？送我点东西怎么了？”
这送的可不是一点。
瘫在桌子上的东西，每一件都快直奔一千了，这还只是挑选了一部分值钱的，就是其他些小玩意，还是真加起来，那数字也是吓人。
钟天雅却能睁着眼睛说，这些都是容安送给她的。
时念九拿出手机，打开一张图，“其他东西是送你的，可以，那这只钢笔呢？”
一只快一万的钢笔，就算容安家的再有钱，也不可能随便送这种礼物，再者，便是时念九打开的这张图片了。
他拍下来的是容安的一条说说，她说，“我丢掉了我的珍贵之物。”仅自己可见。
过了两天，“虽说可写之物已逝，幸好心声未灭。”仍是只有自己可见。
简单两句就能看出容安很珍惜那样东西。
可写之物，除了一只一万元的钢笔，他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
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送人？
祝耳南一愣，一愣过后理所应当地说，“是我拿的怎么了？借一下不可以么？”
“借一下借到自己的保险柜里？”顾白立瞪眼。
“那我倒要问问，我保险柜里的东西，你是怎么拿出来的？”祝耳南根本不惧怕他的质问。
这时站在旁边钟天雅慌了。
东西都是她偷过来的，要是真算起来，她也是个小偷。
顾白立冷哼一声，“不是你的东西，我怎么不能拿了？你凭什么管我？”
“那是我的保险箱……”
钟天雅试图辩驳，顾白立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容安的东西怎么就跑你那边了？手断了不会还回去么？”
钟天雅咬着唇。
“我问你，容安出事前，状况究竟怎么样？”顾白立单刀直入。
原是想从她的室友这里下手，可是谁想到，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钟天雅已经处于下风，“她就是很平时一样。”
这时她平时装模作样和顾白立讨论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顾白立觉得自己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你好好和我说实话。”
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好好说。
几番追问之下，她一下子情绪崩溃了起来，“为什么要一直看着容安啊？她都已经没了，为什么就不能照顾一下我，我不是还活着么？”
她越说哭腔越重，最后变成了质问，“就因为容安好看是么？”
“我也参加了学生会的面试，可是你们却选了容安，为什么？不就因为她好看？”祝耳南通红着一双眼。
面试不过只是一件小事，可是长年累月的委屈。不甘、自卑，会将一件渺小的事情无数倍的放大，最后化为一座巨山，压在她已然佝偻的背上，在她千穿百孔的心脏上，又狠狠地贯穿一次。
疼痛不会因为经历得而变得无知，相反，它一次比一次地痛。痛得苦不堪言，痛得撕心裂肺。
祝耳南捂着心脏，泪水夺眶而出。
时念九紧皱着眉，他觉得很有必要说明一下，“选容安不是因为她好看，这和长相没关系。”
顾白立点点头。
本来理工科的妹子就少，他们巴不得多来几个，所以根本不会因为脸的问题把人刷下去。
“那是因为什么？她什么都不会，结果不还是进了么？我说我这也会，那也会，却被刷了下来，不是看脸是什么？”祝耳南冷笑着反问，强忍着哭腔。
时念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容安面试的时候，他在，而且对容安的印象特别深刻，在他的人生经历中，他只见过一位如此像百合花的女性。
如她所言，容安当时确实说她什么都不会，但是确认她有能力的，不是他一个人，所有人都坚信这个女孩子身上有股力量，可以把事情完美地做好。
而祝耳南，恕他直言，他没什么印象了。
“可我老实说，你长得比容安要好看。”时念九认真地说道。
顾白立喜欢的是容安，但他仔细看了看祝耳南，却也不能不认同。
在场反对的只有唯一的一名女性。
钟天雅背过身，极轻地说了一句，“瞎了你的狗眼。”
顾白立耐着性子，“你把实话告诉我们。”
时念九附和道：“把你知道的直接说出来就可以了。”
不知悔改地女人通红着眼，她的鼻子是红的，嘴也是红的，她擦去眼泪，倔强地说：“就是和平常一样啊。”
时念九不解。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在他看来已经没有必要再撒谎了，“为什么？你不想帮容安查清真相么？”
祝耳南像是听到了笑话，满脸泪痕地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帮她查？关我什么事？”
什么意思？
时念九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干巴巴地说：“她是你的室友，你的同学，就算退一万步……你还拿了她这么多东西。”
“那又怎么样？”钟天雅咧着嘴，“人傻钱多。”
时念九的脑子乱乱的，他想不通钟天雅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也不是你撒谎做伪证的借口。”
“我就是要！”钟天雅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什么要帮她？她这种人不是活该么？我就是要做伪证，故意的，怎么样？”
这时沉默依旧的顾白立突然拍桌而起，巨大的一声响，像打鼓一样，他像头被激怒的狮子，声音低沉下来，咆哮着，整个教室充斥着他的怒火：“我花时间不想听你讲这些，你他妈最好赶紧讲实话！”
尾音被愤怒撕裂开，椅子被他一脚踹了下去，直接撞到了前面的讲台上。
乖张的祝耳南一下子闭嘴了。
别看祝耳南平时女汉子一个，这种时候还是害怕的，吓得整个人都懵了，眉头皱起，不知所措。
时念九担忧地搭上他的肩膀，被顾白立一把甩开，“别碰我。”
他冲到祝耳南面前，手指指着她的鼻尖，祝耳南耸着肩膀，低着头，被压得死死的，“赶紧给我说真话，再和我扯淡，就打死你！”
他说完，径直走了出去，一脚踹在椅子上，发出巨响，又“轰”得一声踢开门，整个教学楼都能听见这里的动静。
祝耳南被吓得愣在那边直掉眼泪。
时念九回头看钟天雅，她整个人都被吓得不知道怎么办，“你先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