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本是可以杀掉院长的,他的心脏就在她手下跳动,只要再多几秒,尖利的指甲就可以将那颗砰砰跳动又肮脏无比的心脏挖出。
但是时念九的速度实在太快太快了,他一下子爆发出来的力量,甚至死死压制住了容安的愤怒,本能的恐惧让她丢下院长迅速逃到了一边。
院长像落水狗一样爬起来,抱住时念九的大腿,“救救我,救救我,杀了她!她是妖怪。”
“别碰我。”
时念九低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院长此时的狼狈样正和污浊的内心一样,被扒开,扔在光天化日之下。
院长浑身冰冷,颤抖着松开了手,匍匐在地上,“救救我,救救我。”
青年看向容安,容安佝偻着背,双手伸出,亮出自己的武器,喘着难听的粗气,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没有了理智。
对不起……容安……他在心中默念着,握紧了拳头。
时念九向容安冲过去,容安也向他冲过来,但是她的目标不是时念九,至始至终都是那个凶手。
容安因为变成了鬼,娇滴滴的女孩子拥有了前所未有的体能,但是在经过训练的时念九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他一把拽住容安的手臂,弯腰躲过袭向面门的利爪,伸手挡下踢过来的一脚。一个转身将她狠狠甩了出去。
她在地上滚了两圈,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爬起来,眼里流出血泪,和脸上的上混在一起,悲恸道:“为什么不让我复仇?”
时念九慢慢走向她,心中满是不忍,“你不能,容安……你不能害人。”
他心疼她。
容安脸上的血泪愈盛,那些鲜红的滚烫的泪,似乎是她曾经为人的证明,泪滚落下来,顺着她的脖颈留在她的衣服上,血渍越来越多,像是要把衣服整件染红,“你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时念九蹲下来,摇摇头,“我不是,我只是想帮你,容安,让我帮你解脱。”
他慢慢靠近她。
谁知一直哭诉的容安突然暴起,她的嘴巴长得非常大,叫声像哨子,袭向时念九。
时念九一拧眉,风驰电挚地出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摁倒在地,容安在他手中死命地挣扎,她试图用自己的指甲划伤他,但是时念九的手臂灌入了“气”,容安一只小鬼,这点力道伤不了他。
“对不起了。”时念九皱着眉,心痛地说道。
他正要给予最后一击,可是脖子突然一阵大力,他被勒住向后拖去,一股窒息感袭向他,背后的人锁住他的脖子将他甩了出去,他的脑袋撞在一旁的书柜上,上面的书洋洋洒洒地倒下来,砸在身上。
他倒在地上,一下子爬不起来,只听见有人盛怒,“不准你伤害容安。”
是顾白立,那个傻子。
时念九摇摇晃晃跪在地上。
容安看向顾白立的一瞬间有明显的动摇,但是顷刻又被恶意占据了心神,她风一般地跃起,勒住了顾白立的脖子,快速后退。
时念九眼瞳一缩,“你要做什么!顾白立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他踉跄了几步,向前跑去。
容安眼神一狠厉,抓着顾白立,只消把手往他脖子上一放,时念九顿时束手束脚,不敢再靠近一步。
时念九紧张得直冒冷汗,反倒是人质顾白立,看上去没有那么害怕,相反,他还很喜悦,“太好了,你还活着。”
闭嘴!顾白立!
这个模样究竟哪里还是个人!
时念九担忧地直跺脚,真想上去给他两耳光,叫这个痴儿醒一醒!
容安的面容很狰狞,但是眼底飞快地闪过几丝不一样的情绪,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和顾白立说话,指着地上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院长,对时念九说,“杀了他!杀了他我就放了顾白立!”
院长的腿受伤了,裤脚染血,在地上拖了长长一道血痕。被容安一指,瞬间抖若筛糠,惊恐地向后退,“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是我错了。”
“不够!”容安像是头发都要冲起来了一样,怒视着院长,“你毁了我!仅仅是一次考试不合格,你就威胁要退我学。”
一次挂科怎么可能会被退学?
时念九微微撑大眼睛。
顾白立更是生气。
容安狰狞面容下透露出了女人的脆弱,嘶哑的声音竟然透露出了一丝哭腔,“你一次次地威胁我!我不想被退学,我不想让爸爸妈妈失望,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笨了一点,但是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我一点都不想读这个大学,为什么要花钱把我塞进来,觉得自己对我好,但是这一点也不好!”
她嘶声力竭地呐喊,用这具残破的身躯。黑暗的办公室,窗帘拉得死死,偶有风动,吹来一丝光,照进来,照亮了那无法飞出牢笼,只得终日哀鸣的囚鸟。
最后囚鸟的嗓子哑了,羽毛掉光了,她鲜艳的姿态无复往日,最终垂下透露,变为一具行尸走肉。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容安不断地颤抖着,诉说着往日对她的不公,家人的冷漠残酷,老师的威逼利诱,同学的利用陷害,每一件都像利刃直插她的心脏。
时念九的指甲掐进掌心,脚步突然往后一跺,提起拳头冲了过去。
安陷入往日的悲痛,已经忽略了手中的人质,时念九一拳击在她的腹部,这是能够开天辟地的一拳,容安全然没有抵抗的能力,宛若一个破损的沙袋那样,身体向中间折,撞在墙上以后,倒在地上。
尽管容安已经没有扣死顾白立的脖子,但是指甲还是略微地刮伤了他。
顾白立吃痛捂住脖子,顾不上自己,连忙挡在时念九和容安的中间,“不可以,不要伤害她!求求你了,你不要伤害她。”
时念九冷着一张脸,他不能心软。
他上去一脚踹在顾白立的腹部,“抱歉,你在旁边待一会儿。”青年吃痛闷哼,捂着肚子,伸出手想要拽住前进的除灵师。
“对不起。”时念九跨过顾白立,蹲在了容安的面前,手掌一翻,正是令恶灵闻风变作鸟兽惊散的铃铛,陈旧的红色麻绳像是在弥久的岁月中无数次见证如此历史,铃铛锃亮得惊人。
清丽的少女头发披散,黑发打结在一起,哀嚎不断,紧紧贴在墙壁上,捂着自己的肚子,瑟瑟发抖,消瘦的肩膀像是一掐就断的柳条,“……我只想复仇。”
时念九还是摇了摇头,他皱着眉,悲伤地看着她,“对不起,容安。”
“啊——”容安挣扎起来,痛苦地尖叫,犹如困兽。
时念九指尖的铃铛却始终抵在她的额头,任凭她大喊大叫,也不动一丝一毫,甚至连表情也没有改变。
可是他紧盯着容安着表情,不敢移开目光。
对不起,容安。他可以拜托卫禊下手,可以拜托六月下手,但是时念九不愿意,他宁愿容安消散在自己的手下。
铃铛侵入容安的额头,仿佛火焰一般,将她灼烧,容安痛苦地哀嚎,凄惨如杜鹃啼血。
顾白立睁大着眼睛,嘴巴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眼泪自他的眼眶流出,消散在光芒中。他伸出手,企图去抓住那抓不住的光点。
容安在消散前,终于露出了一如既然的笑容,她弯着眼睛,同样对顾白立伸出手,那百合花一样的笑容似乎散发着幽香,缓缓轻柔地抱住了顾白立,“谢谢你。”
光点终于消失不见了。
顾白立低头捶地,时念九靠近他,被他抓住了衣领,可是那力道是那么的微弱,像是他看着时念九除灵时的无济于事,“为什么要这样?”
时念九的心脏被攥在了一起,“这是容安的请求,她不希望自己变成怪物。”
顾白立无力倒下,跪在地上,泪流不止。
年轻的除灵师看着自己的双手,长年攀岩的手粗糙宽大,挂在指尖的铃铛像是能感受人的情感一般,失去了光泽。
院长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是没有人同情他。顾白立和祝耳南站出来作证,指控了院长,他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他没有进监狱,因为他疯了,终日盯着空荡荡的空气哭喊,一会儿说着对不起,一会儿又粗鲁地恐吓。
时念九听说了这件事也只是叹了口气。
顾白立愤愤不平,说这种人渣就应该丢进监狱好好改造,而不是送进精神病院养病。
他不知如何安慰他,自从亲手除了容安,他的心情一直很复杂。
过了半个月,祝耳南转学了。随着她的转学,人们会渐渐忘记容安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带来的伤害却永远无法抹去。顾白立是,时念九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