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人们一直觉得藏族神秘,因为险恶的自然环境。截然不同的民族风俗,还有尚不成熟的交通,都为藏区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但是真正到了藏区就会发现,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神秘的地方,和其他旅游区一样,会对游客大宰特宰。但是有一点,一定真实,那就是高原反应。
时念九原以为他们就是待在成都吃吃火锅,顺便完成任务,没想到四川那么大,他们坐了几个小时的车直奔海螺沟去了。
海螺沟和成都不一样,海拔三千米以上,会让人产生高原反应。
时念九和卫禊的身体素质很不错。卫禊几乎没有什么不适。时念九喝了口水,就觉得自己完全好了。六月却煞白了一张小脸,反复干呕,像是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了。他们匆匆忙忙把她送去附近的救护站,给她吃了药,吸了氧,小姑娘才勉强恢复了一些精神,但是依旧恹恹的。
这样没办法往后面走,他们只是经过海螺沟,还要再往前走,去贡嘎雪山。
卫禊叹了口气,甚至没说六月一句,便决定在这里暂且住一个晚上。
到底是除灵师,第二天起来,小姑娘又是神采飞扬了。
时念九放心不下,买了两罐氧气,拿着药预备着,这才重新上路。
他们在贡嘎山脚下的小乡村,找了个当地人,租了辆车,让他当导游。但是一听他们还要进雪山,当地人转头又把自己的弟弟叫过来,说没有办法,要是进雪山,两个人一起才放心。
说起贡嘎山,恐怕没有一个学地质的是不知道的,哪怕只是对地理略有兴趣的人,都会非常熟悉它。
贡嘎山是横断山脉一道亮眼的风景线,有“蜀山之王”的美誉。横断山脉有成片的雪山,美如天宫,仿若仙境。它丰富的地貌和植被以及物种,让人叹为观止。它像个实验室也像个百科全书,有你见过的,也有你没见多的。除了咋舌之外,你无法用语言形容横渡山脉的美丽。它是那样的磅礴大气,仙雾缭绕。徐霞客甚至在临死之前留下遗嘱,要求家人将他的坟墓面朝西南,这样就能看见雪山了。
荡漾众壑的雪山由北向南连绵不绝,如同地球像上天的叫嚣,高高耸立,呈刺破苍穹之势,这些银色山峦中贡嘎雪山鹤立鸡。不仅是海拔之人令人高山仰止,贡嘎冰川的冰舌可以一路往下伸出,奇异地与森林连接在一起。因此人们可以住在冰川脚下。更不必说其他的奇特地貌,比如红石滩。
这里地理环境特殊,地质学家对横断山脉极感兴趣,此外植物学家和动物学家也趋之若鹜。
除了科学研究,还有一批人对这里极有兴趣,那就是冒险家。
人类征服贡嘎雪山的历史并不长久,这是一座极难攀爬的雪山,许多经验丰富的冒险家都长眠在了那里。
时念九一两年前萌发过攀登冰川的想法,但是他在攀岩秦岭的过程中不慎失误,幸好只是骨折和扭伤。不过就此他就歇了那个念头,打算磨炼一段时间再出发也不吃,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来了贡嘎,也算是缘分。
带路开车的两位藏族人是一对兄弟,罗桑和罗布。他们很会说汉语,只听声音可能会以为他们是汉族人,不过长相像是很有当地特色,大眼睛高鼻梁黑皮肤,服装上还是传统藏服。从小县城进雪山的路并不是特别平整。他们的面包车本就破烂,开了两三个小时后,时念九就觉得自己的屁股快被颠烂了。六月似乎又不舒服了,脱了鞋子蜷缩成一团。卫禊只是看着窗外外面是一大片的草地,还能看到成片的原始森林,再远一些便是银装素裹的雪山了。看着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两个藏族人把窗户摇下来,用藏语交谈着,似乎也有些不舒服。
时念九问:“平日里来这里的游客多么?”
其中一人回答:“还成,4、5月人更多一些,你们现在来,也还可以吧,没有那么多人,玩起来也开心。”
“是啊。”时念九也扯了两句。
大约是开车累着,他们的话也不少,分散着注意力。
“既然人多,为什么不把路修修好?”
“这个我们也想,但是他们总是不修,我们也没有办法。这条路已经不错了,还有一条小路更破,时间还要长,颠得你想吐。”
时念九笑了笑。这也快了。
副驾驶的人指着前面一个小村落。村落大多是石头砌成的房子,零零散散地落在草原上,更远处是随风飘扬的五彩经幡,像是守护着村落。
藏族导游把车子停在山坡下,带着时念九他们爬了上去。
罗桑说这里不算一个景区,不是所有人都欢迎外来游客的,让他们不要到处乱走。现在带他们去别人家里吃饭,休息一会儿。要是想逛的话,那家人可以带他们逛逛,住下也没有问题。如果不想逛就待在屋子里就成了。别到时候动了人家的羊还是猪啊什么的,被人家拽着不肯走。有些藏民人家不要赔钱的,倒是遇到一个耿性子的非要打一顿就倒霉了。
村落里有很多小孩子跑来跑去,他们大多穿着外面直接能买到的T恤,坐在羊圈外的大人们则几乎都穿着传统服装。
虽然房子用石头砌起,但里面还是木质的。草原旁边就是大片的森林,木材比石料更富余。他们进去的时候,一个包着头巾的老太正拿着一把锯子锯腊肉。
三只风干的整猪叠在一起,老太一边锯一边看向罗桑和罗布,用藏语和他们打招呼,看到后面的陌生人,显得有些拘谨,说了一句,扎西德勒。这是藏民最常用的祝福语,意思是吉祥如意。
时念九依样画葫芦也说了一句。
房间虽有窗户,但是木质结构的房屋吸光,还是很昏暗。风干肉的味道飘出来,充满了整个房间,将空间越发逼得狭小。
但其实这么是很阔绰的。
老太继续锯肉。两兄弟用汉语告诉他们,今天赶上了,看见这风干肉了没有,可以吃到头一份了。他们说完就跑到屋子外面,说要和主人家的其他几个人只会一声。
虽然风干肉是藏族常用的食物,但是依旧是财富的象征,谁家挂的腊肉最多,谁家就最有钱。
老太太脸上的褶子很多,看上去年纪不轻了,但是干活起来倒还是很麻利,不一会儿就把三头猪全部锯好。她把锯子挂在墙上,找来铁丝开始串猪肉。
时念九闲着也没事儿就去帮忙。老太听不懂汉语,时念九不会说藏语,两个人用肢体语言却意外地顺畅。老太拿着铁丝一串,一绞,走在窗口,把猪肉挂上去。这个工作没什么难度,他穿了几串,听见后面有动静,回头看去,卫禊正起身朝门外走去,“喂!你去哪儿?他们说别乱走。”
卫禊脚步不停。六月把只喝了一口的酥油茶放到地上,也跟着出去了。
时念九想跟去看看,可是手上有活,终归不好丢下。
所幸他们很快就回来了,身后的跟着一个小姑娘,拎了一桶很大的奶,看上去有点人小鬼大,但是没有人帮她提。她看上去很习惯,汉语说得有些不熟,不过能听懂,“你们先坐,我把羊奶放好。”
老太也跟着去了。
罗桑就告诉他们,这个家只剩老太和这个小姑娘了。几年前她爸妈突然死了,那是他们过得最辛苦的时候,后来他们合作,一队人当中间商,他们把游客带过来歇歇脚,一队就承担起吃饭住宿的服务,也算是个各取所需吧。
他们又猜测起正值壮年的夫妇怎么会突然死去,不过说来说去也只是猜测,小姑娘回来了,就立马住嘴不说了。
老太和小姑娘为他们弄来了糍粑、腊肉、青稞酒,依旧刚刚挤好的羊奶。小姑娘很能干,也不害怕和陌生人交流,和她的奶奶倒正好相反。
菜色不多,但是能吃饱,更何况是这样拮据的家庭,能有这样的饭菜已经不错了。
别看那风干肉看上去硬邦邦的,也很不好看,但是一煮,就像麻雀变凤凰一般,腊肉撕成一条条放在往碗里,像装了一碗的金子,驾起来放在光亮处,便会看到清晰的肉质纹理,晶莹剔透,油脂部分变得透明,先贡嘎的冰川,瘦肉部分便像坐落在山脚的森林和草原。入口是细糯的口感,不似外面饭店里吃到的那般声音。当地的口味和时念九常吃的有很大的不同,但意外地觉得好吃。配着糍粑别有一番风味,像是把贡嘎山的风景都放到嘴里一同咀嚼了。
突然外面轰隆一阵作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从雪山深处苏醒过来了一般。时念九好奇地朝外看去。
“雪崩了,没事的。我们这里经常这样。”藏族导游说道。
时念九点了点头,可是眼神已经黏在外面。
早就知道贡嘎山的冰川运动速度很大,但是想到这里距离这么远,竟然还能听见雪崩的声音,振聋发聩,也不知道雪崩现场该有多么的震撼人心。
他吃得开心,当然钱也没少付。他本想着再买一些可以路上吃,但是老太不要钱,往他怀里塞了几个糍粑和一些腊肉,连连摆手,指着羊圈,表示自己要去干活了。他只好作罢,重新坐上那辆破面包车。罗布说要是真想再玩一会儿,等回程的时候再来他们这里住。
时念九点点头,觉得也不错。
但是等到三天以后吃腊肉快吃吐了的时念九表示再也不想吃腊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