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和颜家的援兵是在他们快抵达D星的时候才攻进A星防线的,速度之慢令人发指。颜毓文下飞船时捂着腿上的伤口对他爸龇牙咧嘴,说幸好没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不然早就凉了。
但看到他爸通红的眼眶,他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讪笑一下抱过去:“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嘛。”
林阮纯身上搞得脏兮兮血污弥漫,但其实没受什么伤,就是看着吓人。她妈跑过来把她一把搂在怀里,手上上下下摸了个遍,末了抱着她嚎啕大哭。
她从没见过母亲这么动感情,一时也觉得鼻子酸酸的,回抱住她:“我好好的,顶多擦破点皮。”
而后她越过母亲的肩膀望着父亲,轻声道:“阿宇死了。”
“先不说这个,我们回家,你做个全身检查,好好休息吧。”林父过来掰开妻子的手,“阿纯没事,你不要太紧张了。”
虽然之前对颜毓文相当没有好感,但不可否认他这次是大功臣,还为自家女儿受了伤。林父转向颜毓文,拿出自己最柔和的神色:“毓文好好养伤,这趟实在是辛苦你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大人来处理吧。”
颜毓文闻言笑得像条哈士奇:“我也二十多了,是大人了。”
又看了林阮纯一眼:“为了阿纯,不辛苦。”
“嘿,看来你小子伤得还是不够重啊。”颜父往他脑袋上拍了拍,叫担架过来,把他扶上去。
林阮纯自然是听到了他那句话,回头对他笑了笑,笑容没掺杂多少感情,有些公式化。他捕捉到之后,心往下沉了沉。
不过他一向善于自我开解,上救护车给伤口做了简易处理后,他就想通了。
林阮纯跟林寰宇一起长大的,这个堂哥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可见一斑,结果最亲近的人一直是敌人,现在还死了,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他不能操之过急。
直到上了自家的车,林阮纯才真正放松下来。一放松身上就这里疼那里疼,被绑了那么久,后面又拿武器又背人,神经高度紧张,现在有点撑不住了,眼皮子直往下坠。
林母看在眼里,要女儿靠在自己肩上:“睡会儿吧,到家叫你。”
原身之前甚少和父母有如此亲密的举动,林阮纯开着感应开关,一时不大习惯,摆摆手:“不用,到家再说,现在睡着了等下下车都费劲。”
“叫你爸背你下车不就好了。”
她诧异地看着母亲,这话可不像是从林夫人口中说出来的。
前排林父也笑道:“你爸我虽然一把老骨头了,背你还是可以的。”
“免了免了,我脚上又没伤。”她心中暖意涌动,又生出些其他心思,别别扭扭地问,“我这次表现还算不赖吧?”
“你简直就是胡来。”林父收了笑,但语气也没变得多么严厉。
“不管怎么说,我和颜毓文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自己闯回来了,还把那个祸害给灭了,这也不值得你们夸我一下嘛?”她有点委屈。
“你厉害。”林母的夸赞中带着明显的不赞成,“但我们都不希望你再碰到这种事。你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这下林阮纯真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快到家的时候她想起什么,问;“林寰宇这件事有没有被捅出来?上头的人知道吗?”
“我们压着呢,可能他们会怀疑,但现在没有切实证据。”林父安抚地拍拍她,“再说就算要查也查不到什么了,你不是已经把他杀了吗?”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父亲盯着她的眼睛,带着沉甸甸的认可。
她很想反驳,她只是把林寰宇双手切下来了而已,真正做了实质意义上事情的人是颜毓文。
不过目前她不想再去回想这件事了,林寰宇那张脸每次一出现在她脑海里都要引起不适。
还是先睡一觉为好。
两个哥哥协助父母在处理监牢那边的烂摊子以及应付记者,偌大的房子除了管家保镖之外,就她一个人。
明明把房间门一关,平时也听不到外面的响动,不知为何,今天就觉得空得很。
她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不管说什么,有人能一起闲扯就行。以往担任这个角色的是林寰宇,但现在她找不到这样的人了。
总不好跟系统絮絮叨叨吧。
一想到系统她就一股无名火,这次这个任务里它一根毛都没出现,太不负责了。
“我以为你不想看到我。”她正想着,系统就在虚空中发出声音。
“怎么会?”林阮纯失声说了出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好像自己离不开它似的,耳朵登时泛起可疑的红晕。
系统带着笑意:“我以为你生气了。我们上个任务结尾的时候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她几乎忘掉上次任务自己抱着怎样的心境,被他这样一提醒才隐隐想起,确实有一段时间她觉得这一切都没意思。
但果真没了系统在边上聒噪,缺了跟他若即若离的暧昧,她发现自己是习惯不了的。
“没有,现在没有。”她说,“周期性的不开心避免不了,你别太放在心上。”
“执行者还是不要跟系统撒谎吧。”它笑道,“你现在脸色可是太阴沉了。我知道,都是因为我。”
林阮纯不照镜子也能想象出自己的表情,必然是耷拉着嘴角像被别人欠了几百万,但系统这么说,就显得太自恋了。
她耸耸肩:“还真不是因为你。”
“不要这么绝情吧,你才把我两只手切下来,就直接把我丢到脑后了?怎么说也是陪你长大的哥哥。”系统突然用起了林寰宇的声音,“来,好妹妹,叫声哥哥听。”
“我靠。”她才反应过来,对虚空竖起中指,“你这次不按套路出牌啊。”
一想起自己当初对林寰宇撒了那么多次娇,一口一个哥哥喊得甜腻无比,她就想把自己舌头剪下来。
系统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贱:“妹妹不要爆粗喔,小心哥哥半夜来床头找你唠嗑。”
林阮纯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和系统的对话框。
被系统气得觉也睡不着了,她翻身坐起来,想看看书柜里有没有可以催眠的经典大部头。刚拉开书柜门,就接到颜毓文的来电。
“颜大少爷怎么有闲心给我打电话啊?”
“伤口疼,疼得睡不着。”他哼哼道,“跟人聊天分散下注意力。我爸妈都要处理事情,只能找你了。”
“那我还真是荣幸。”林阮纯随意抽了一本外文书,在床沿坐着,“你那两处枪伤应该得有半个月才能好,安分点躺着吧。”
“我也就只能躺三天,之后就有事情要做了,长子就这点麻烦。”他小孩子似的对她抱怨。
林阮纯心知事情还没完,这些天两家发生的大事足够让上面兴师问罪,各自都有失职之处,林家出了林寰宇这个多年来深藏不露的孽种,要面对的压力会比颜家更大。这事短期内确实可以瞒住,但上面有心要调查,一定能弄个水落石出的。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继续追责,哪怕林寰宇已经死了。
颜毓文还在那边碎碎念,林阮纯却没心思听了,时不时嗯啊两声就当回应。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带着点惶恐,问她:“阿纯,你还好吗?”
林阮纯回过神来:“挺好的。”
这回话听起来巴不得赶紧与他结束通话。
颜毓文还有很多话没说,全堵在嗓子眼,想问问她是不是还在气自己逃婚,想对林寰宇的死道歉,但这时好像说什么都多余。
“我想你了。”再多余也还是想说点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噗呲”一声:“我们才分开几个小时吧?”
“但我感觉过了很久啊。”
“知道了。”她语调有些漫不经心,“你好好养伤,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颜毓文再度感到喉头哽住。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都是当事人,肯定要被上面盘问细节。”林阮纯艰难地翻译一行行外文,看了一页就开始瞌睡,打了个哈欠,“睡了,晚安。”
他听着她挂断电话。
现在他真的有点担心了。林阮纯这个态度就像局外人,事不关己,礼貌但疏离,他感觉不到丝毫热情。
他回味起那个晚上,惶恐袭上心头。
她不会真的没走心吧?
还是曾经动心,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哪一种可能都让他无法接受。
肩膀和腿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却怀念起前不久并肩作战的时光了。那会儿林阮纯可比现在亲切得多。
哪怕回到D28晚宴那天也好,他宁可在舞会上被她高跟鞋踩得一片青青紫紫。
他在煎熬中度过一个星期,之后如林阮纯所言,他们在首席会议厅再度见面了。审判官们围成一个半圆,他们身后是墙壁,厅内没有窗户,墙漆得雪白,看起来无比压抑。
像停尸间。
林阮纯不合时宜地想起系统的白色房间,她每次任务完成后的休养之地。
想来父辈已经经受了一轮盘问,帮他们挡了一次炮火了。颜毓文定了定心神,偏头看着林阮纯,她的椅子离他有五步远。
她感知到他视线,也偏过头,对他笑笑,做出口型:“别怕。”
他吃瘪,唇语道:“你每次都抢我台词。”
坐在最中间的主审判官猛一敲桌子,禁止他们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您真的想多了。”颜毓文诚恳道,“这几天我们没见过面,一切通讯设备也是被监听的,根本没有互通有无的机会,我和她那一通电话你们想必也听到了,有什么违规内容吗?”
“再说,我们做的事情都光明正大,没有什么必须要隐瞒的。”要是面前有张桌子,林阮纯觉得他恨不得把两只脚都翘上去,“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开始了。早点问完,别耽误我们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