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鹏宇是个急性子,进了家门也没闲着,联系朋友帮忙调查林阮纯现在的住所和工作。老太婆在边上絮絮叨叨,说自己今天赢了多少钱,顺带把不着家的儿媳妇骂了一通,怪她照顾不好自己儿子。他正惦念着老婆的下落,对自家老妈这些话表示不满:“妈你少说两句,又没让你干活儿,现在都请了保姆了,你有什么不爽的跟保姆说,让她照着改。要是没有,就打打麻将得了,何必一天到晚嚼舌根。”
“嗨呀这哪能叫嚼舌根,你妈我是为了你好,你指不定被那个小蹄子骗得多惨——她现在离家多久了,估计都找到饭票了,这女人哪,长得胖一点丑一点不碍事,只要豁得出去,不在乎染一身病,怎么着都能挣口饭吃——”
杨鹏宇一度为自己的亲妈感到十分头痛,虽然是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但兴许是因为你太了解,每次说话直戳他痛处,叫他根本没法心平气静地交流。
“我叫你别说了!”每次都要大吼大叫她才肯闭嘴。
他满心以为自己真的要查,一天之内能把林阮纯和关亦文的动向摸得一清二楚,但事与愿违,他的朋友反馈回来都是没有消息。连带着芋头也下落不明。
“找不到他们住在哪里,工作信息也没有,人间蒸发了似的。”朋友说。
杨鹏宇不死心,他们两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不过的,根本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来掩盖自己的行踪——再说也没这必要,又不是被追杀。
“再查,直到有消息为止,多谢了。”他说。
五天过去,没有音信,像三滴水融入了大海。
要不是前几天还在大街上碰到,他真要怀疑她已经遇害了。
就算真的出了事,也会有办案人员根据亲属关系找上门来,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
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姓关的这么有能量的吗?
他撑着脑袋,平生第一次在办公室拣起了中学时期的习惯:转笔。
戴芊芊不知道他在忧心什么,照常把咖啡端给他。
自从那晚过后,他们的关系陷入僵局,止步不前,甚至可以说是倒退了。她看得出他最近无心想其他事情,便也不敢轻举妄动,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如果现在不能继续发展关系,至少也不能前功尽弃。
林阮纯再次见识到了系统的手腕,只要他想屏蔽杨鹏宇,对方必然搜索不到他们一丝半点的消息,哪怕让警方介入也是一样。她问过他:“你决定屏蔽到什么时候?”
“看你,你怎么想?”
林阮纯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泳圈,这些天适度节食加上锻炼很有功效,腹部的肉比之前紧实很多了,上秤的数字也越来越小,有些之前根本别想的衣服,现在努努力也能塞得进去。
但还没到最理想的状态。
她思索片刻,估量了一下自己减肥的历程:“三个月之后吧,那个时候解除屏蔽,我会回去找他。”
随着做美工的时间越来越长,荒废掉的设计能力也逐渐回归,林阮纯脱离了小公司,应聘到了大公司的设计岗位,收入翻了一番,也更忙碌了。关亦文的作息还是那么清闲,负责接送芋头上下学,晚饭和家务并包,堪称三好房东。和和美美的温馨日子过得太快,三个月一晃而过,她站在体重秤上,对目前数字表示满意。
他站在她身后,提着一条裙子:“喏,现在穿上,保证那小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好久没有摸到过锁骨和蝴蝶骨了,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笑道。
“他会更加不习惯的。回去吧,今天好好打他的脸。”
通过系统给的视频,她知道这个周末杨鹏宇没有应酬,安安分分呆在家里。于是画了个全妆,穿成大学时期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袅袅婷婷地回到别墅区。小区保安见了她都不敢认,非要她登记身份证,看了身份证也不敢确信是本人,拉着她问东问西,直到她答出很多平时的细节,他们才放她进去。
“抽脂了,这绝对是抽脂了……”她听到他们在身后啧啧感叹。
家里没人,又不和朋友组局,闲下来杨鹏宇才发现原来生活可以如此无聊。他不像年轻时候能一觉睡到下午,早上很早就自然醒了,没有其他事可做,就开着电视机放恐怖片,一部部放过来,也不管好片烂片。放着归放着,他心思又不在画面和剧情上,偶尔抬起头瞄一眼,就低头刷手机。生活空虚得可怕,跟保姆也没什么可聊的,吃完午饭,他正准备小睡片刻,就听到了门铃声。
这个点有人回来倒是不寻常的,老太婆大多在朋友家打麻将消磨时间,不到晚饭不往家走。林阮纯和芋头又几个月没消息了——
他思路被保姆的声音截断:“请问您找谁?”
紧接着就是一个熟悉的女声:“杨先生在吗?”
他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蹦跶起来冲到门口,眼睛眨巴了好几下,觉得眼前画面颇为费解。
这是被他抱怨拿不出手的黄脸婆吗?
白色长裙,米色宽檐帽,黑色高跟凉鞋……他猝不及防被拽进回忆,整个人一个趔趄。
“这么激动做什么,又不是没见过。”记忆中的女孩扶住他,又彬彬有礼地放开他,“我回来找你谈一件事。”
林阮纯表面不动声色,看到他这副狼狈的傻憨憨模样,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套打扮的效果不言自明,一秒钟就把他带回了大学时的花痴状态,像条追着自己尾巴的狗似的。
正因为如此,她对今天这场谈判更加有自信了。
杨鹏宇脑子还发晕呢,根本无心追问她要谈什么事,就想着先给她倒杯水,能留多久留多久,可别又让人跑了。
保姆忙活完,知趣地闪到一边去,不阻碍男女主人说话。他见外人都走开了,才咽了口唾沫,一副情窦初开的傻小子状态,说话都打绊:“阿纯你——你这几个月都,都去哪了?”
也不怪他话都说不利索,实在是林阮纯形象同往日反差太大。她瘦下来之后显露出良好的身形和轮廓,岁月纵然给了她细微的皱纹,但也赋予了她年轻时所没有的女人味和成熟风韵,找到适合自己的妆容,只会比当年更加明艳,气场摄人。冲击力太强,把他打得晕头转向。
“这不重要。”她说着,手伸进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放在他面前,“我今天来找你,是想你把这个签了。”
杨鹏宇翻开纸张,“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赫然入目。
他将它们拍在桌面上:“不行!我不同意!”
林阮纯眉毛一挑:“为什么?”
这还需要理由?杨鹏宇什么理由也没想,只是表态:“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我从没想过跟你离婚。”
“很可惜啊,我想了好久了。”林阮纯不为所动,把文件往他那边推了推,“趁早签字吧,我回去还有工作要做,设计图没画完呢,不像你大老板可以随时规划工作时间。”
“等等,你找到工作了?做设计?”
“不然你以为这几个月我怎么过活?睡在天桥下要饭么?”
她反问的语气太尖锐,明显是不想同他聊下去。杨鹏宇没辙,只知道一件事,这份协议书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签字的。
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再次被打开,老太婆回来了。她一路骂骂咧咧,抱怨自己今天手气不好,输了好多钱,不打了不打了。
他扶着额头,在心里埋怨运气,干嘛偏偏让她今天输得这么惨!
果然,老太婆进门来,一看到大变样的林阮纯,楞了一下,污言秽语便冲口而出。
“小浪蹄子还有脸回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外面没少勾野男人吧?!”她上来就要抓林阮纯的衣服,被杨鹏宇挡开,但嘴巴依旧不停歇,“我儿子辛辛苦苦供你吃供你穿,你可倒好,小脾气上来撒手就走,把老杨家的儿子也一起带走,去跟外头的男人混饭吃,怎么,现在混不下去又要回来求收留了?”
她瞥见“离婚协议书”五个字,更加来劲:“阿宇,你还愣着做什么,她不肯签字,我今天抓着她手逼她签!让她滚出杨家的大门——”
“妈!我求你了赶紧上楼去,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他把她从林阮纯身边拉开。
林阮纯冷笑一声:“你戴上老花镜好好瞧瞧,这份协议书我早就签好了,是你儿子迟迟不肯下决心。我赖在这里干嘛呢,吃好穿好?抱歉,我自己有工作,自己负担,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还用不着累死累活下厨房,听你罗里吧嗦了——杨先生,快听妈妈的话,这份文件签了,你我都早点解脱。”
她敲敲桌子:“不签字的话,我们三个月后法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