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她找了间小旅馆住下,给手机充电。杨鹏宇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也没有其他消息,大概觉得她不再年轻貌美,大半夜在外面也不会出事,等气消了,为了生活还会乖乖回去,反正靠他养着,翻不了天。
林阮纯越想越气,坚决不能让他得逞,要抵抗就抵抗到他主动服软。她坐在床上思考有什么工作是自己能做的,离开职场太久,履历一片空白,干什么都要从头来过。她不急着挣大钱,当务之急是能养活自己。
手心朝上向人要钱,尊严就永远被翻在下面不见天日。
原身高中是美术生,大学念的也是设计相关专业,当年成绩和作品在全学院都排的上号,奈何隐退太久,技能都生疏了。想捡起来把它变成谋生工具不太容易,还是要先从底层岗位做起。
她看了大半夜的招聘启事,把自己的简历赶出来。翌日开始投简历和找房子。
快捷酒店她订了三个晚上,第二个晚上就收到一家小公司的面试通知,招她去做美工,一个月开的工资虽然不多,但足够她生活费,房子找便宜一点的也能付得起。经此一役,她信心大增,按掉了杨鹏宇的几个电话,兴致勃勃地开始研究房子地段。
最后她在另一个区找到自己能付得起的房子,房东表明只租一个房间,男女不限,不要打扰人,不要有奇怪的嗜好就行。
很少有看到房东要和房客合住的,林阮纯点进房东的头像,看到一个颇为眼熟的名字。
关亦文。
她太久不做脑力劳动,脑子锈掉,想了几分钟才想起来,这是一个大学同学,当年沉默寡言,她也就跟他说过几句话。
不过也不知道会不会是重名的,现在还不好下定论。她加了他的号,预约明天去看房。
加上之后他说用这个号聊天不方便,不好用,还是想转战微信。微信号发过来,林阮纯一搜,确定了,就是当年的同学。
“我们早就加过了。”她发给他。
那边出乎意料的热情:“是你啊学霸!好久没见了,你现在过得怎样啊?”
看到“学霸”这两个字她心里就发苦,混成如今这样,真对不起当年的成绩和爹妈交的学费。
有点难为情,她没回复。
那边的人倒是从闷瓜变话痨了,不停地跟她絮叨自己这几年的经历,说自己毕业后由于学艺不精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让家里给安排,混日子混了几年,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母亲去世父亲再娶,自己又不是个细心的人,不敢养狗怕养死。
林阮纯忽然又对他有了些许好感:看起来他们似乎一样落魄。
也不对啊,人家好歹有套自己的房子,还有稳定的工作。孤独是孤独,总比她既孤独又无处容身好太多。
她只回了一句“明天见”,就关掉手机沉沉睡去。
第二天参加完面试,她赶去关亦文的地址。她比原定时间要早大概半个小时,本来做好了在此等待的打算,不料他就站在小区门口等候,还精准地辨认出了她。这让林阮纯有点受宠若惊,自己现在这个不修边幅的大妈形象,又老又丑,比起大学时肤白貌美的自己压根不是同一人,难为他看一眼就知道是她。
“阿纯——呃,林小姐,这边!”他对她挥手。
脱口而出的居然是她的昵称。她隐隐形成了一个猜测,不过还是调整好表情,露出久别重逢的欣喜:“十多年了啊,没想到是这样见面的。”
“可不是,我以为和当年的同学不会再有联系了。”他带着她上楼参观房间,“说起来,你不是毕业就和杨鹏宇结婚了吗,当时还有人在朋友圈直播你们婚礼现场。怎么现在自己一个人出来租房子?”
她甩给他一记眼刀,他意会到自己可能戳中她痛处,立马闭嘴。过了一会儿又按捺不住话痨本性:“我请你吃个饭吧,就当小型聚会了,就在小区对面,有家粤菜馆,他家的肠粉尤其好吃——”
林阮纯抱着双臂偏过头,笑里藏刀:“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嗯哼?我装什么了,那家店真的好——”
“关亦文,或者说我该叫你‘系统大人’?”她把一沓纸卷成卷敲他脑袋,“别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
他讪笑着后退几步:“几时发现的?”
“昨晚就有点怀疑,刚才在小区门口看出来的。关亦文当年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全班公认的自闭青年,昨晚那么活跃就很反常。不过我姑且还能当作这些年经历了太多性格变了,但是今天我提前这么多过来,你还在这里等着——我不信他本人能这么料事如神。他也不是那种会随便请假的人,他乖得很。”
系统语气酸溜溜的:“你当年很在意他嘛,这么了解。”
“你做戏都做不全,业务不精,怪谁?”
不过这间卧室的条件是真不错,还是主卧,带卫生间和电视。她问他:“你这个房东居然自己住次卧?”
“关亦文本人就是这么干的啊不是我要这样,据说因为主卧风水不好。”他比划着她的体型,“你这体格还能镇得住——”
于是林阮纯真的用自己一百五十斤的体重往他身上压了压。
租房合同在他的惨叫声中签完,她还蹭了他一顿晚饭,吃了他三百多块。住处有了着落,offer也拿到了,她开始计划着抽空去家里看看芋头的情况。
这些天她一直没接杨鹏宇的电话,对方看来是决定跟她耗到底,存着要她没钱花的心,把银行卡的副卡给停了。
她所有支付软件里的钱加起来有三千多块,撑到下个月发工资没问题,是万万没可能回头去求他的。
系统很懂她心思,叫她不必回家面对一地鸡毛,直接给了她一个视频,是她不在家时的家庭现状。
芋头年纪太小,不能自己去幼儿园,杨鹏宇是大忙人,当然没工夫伺候他,就将这个重任交给了自己老妈。老太婆还沉浸在到儿子家来享福的美梦中,对帮着干活儿是老大不乐意,尽管这是自己亲孙子。她第一天还送芋头去幼儿园,也准时接回来,第二天就沉迷麻将桌再也顾不上小孩。那天很晚了才想起来孩子没接,到幼儿园门口还和值班大爷大吵一架,其中不乏咒骂儿媳妇不负责的话语。第三天开始就再也不送芋头去幼儿园,自己出去搓麻将,把芋头独自留在家,连午饭都不回来做,他只能自己翻箱倒柜找饼干充饥。
家里没有请保姆,这也是老太婆的主张,说既然林阮纯都不上班,干嘛浪费请保姆的钱,让她做家务完全应付得来。不知为何她对此用上了十二分执着,看儿媳妇辛苦似乎是她平生一大乐事。杨鹏宇是个粗神经,原身又是包子性格,不敢反抗婆婆的要求,于是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他挣那么多钱,住那么大的房子,家里连个保姆都没有,这事传出去怕是都没人信。
芋头过得太惨,林阮纯看不过眼,决定就这两天找个机会把他接过来。这事还没对关亦文开口,他倒是自己过来问了:“你儿子来了的话告诉我一声,储物间有个折叠床,我到时候把它搬过来。”
主卧面积大,空余地方也多,再放一张折叠床完全不成问题。林阮纯想着他之前风水不好的说辞,就忍不住想揪住他耳朵再亲他一口。
“对了,还有一个外挂,你要不要用?”他叫住她。
“什么?”
“帮你减肥,一个月瘦五十斤的那种。”
身上这一摊肥肉看到就反胃,林阮纯何尝不想立马甩掉。但是形象变化这么大,很难跟别人解释得通。这次不像第一次任务,那时候她借着坐月子,小半年没在人前露脸,现在可没这么好的机会。
而且——她看着关亦文的脸,看着齐下隐藏着的系统,有时会摸不透,里面是怎样的一个灵魂。
在他面前一副邋遢不堪入目的形象,应该是没关系的吧。
没由来的,她想试试。
于是她摇头:“不了,我慢慢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