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到此处又开始泣不成声,那柔柔弱弱又怀着孩子的身子像凋零的树叶般站不稳。
南无衣上前去扶住她,“你尽可说出来便是,于首尊会为你做主的。”
语罢南无衣看向他,“是吧于首尊?”
于竟点头。
兰香堪堪站稳,一面擦着那永远擦不完的眼泪,一面因为害怕而颤抖,她道:“后来,有人闯进奴婢的院子里,要杀了奴婢!要奴婢肚子里的孩子与奴婢一尸两命啊!若不是二少爷及时赶到,奴婢怕是……早就死在那里了。”
于竟眯了眯眼:“二少爷可与你说过这刺客的身份?”
兰香苦笑着摇头道:“不曾,二少爷只说招惹不起此人。后来,二少爷担忧我不能照顾好自己,在京城是待不下去了,奴婢本想着老天爷或许是在惩罚奴婢,叫奴婢断了与二少爷厮守一生的念头。所以奴婢想,不要这样的生活了,走的越远越好,即便不能与二少爷在一起,至少奴婢还有与二少爷的孩子。便要出城,可却没成想,奴婢竟连城都出不了。就这样东躲西藏了半月有余,二少爷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便求了三少夫人,三少夫人对奴婢的照顾无微不至,奴婢能够苟活到现在全靠三少夫人一颗菩萨心肠。”
南无衣听到这里,心里生了疑问,虽然这些与顾祁昇告诉她的八九不离十,但在兰香口里却是她想出城却没能出去,在顾祁昇的版本里是兰香压根就不想出城?
兰香说完,拭着泪回到老鸨的身边,“阿娘,女儿真是好苦的命啊……”
老鸨沉浸在重获女儿的喜悦之中,用唯一的一只手抚过她的长发,倚在她的怀里痛哭:“阿娘找你也找的好苦啊,此前有人诓骗我说你死了,我真不该信她的话啊!瞧瞧你,都被他祸害成什么样了啊,人不人鬼不鬼只能躲在阴暗处生活,想当年我们虽然穷苦,可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老鸨这番话,让兰香的心里有了数。
顾枫不着痕迹地扬起一丝微笑,兰香果真是个好棋子,知道该怎么从一位绝望的母亲那儿套取情报。
于竟蹲下身子,面色如常,毫不避讳地盯着兰香,眸中透露出危险的捕猎者的气息,他幽幽开了口:“最后一个问题,此人,真是你母亲?”
兰香压制着狂跳的心脏,她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泪眼婆娑哑着嗓子道:“自是如此!我早年间与阿娘走失,被卖去了勾栏瓦舍被迫做那卖艺的活计。大人此话是何意?您若不信,阿娘就在您跟前,您问她便是。”
南无衣瞧着于竟的反应有些奇怪,而兰香却表现如常,她就是一个在烟火之中吃尽苦头后尝尽世间心酸苦楚险些丢掉性命,后来又好不容易跟母亲重逢的可怜女子罢了。
南无衣下意识地看向云洛,云洛却表现得有些怪异,不,与其说怪异,不如说她紧张。
奇了怪了,这丫头紧张什么?早该让兰香通知她亲娘来了才对,看这兰香的模样,跟亲娘团聚格外高兴呢。
南无衣压下心中的疑问,集中注意力看戏。
只见老鸨操着那口喊破了的嗓子道:“大人,我女儿说的句句属实啊!那时我家离京城不远,我丈夫早亡,就我一个人干农活带孩子,我女儿小时候贪玩,进京的时候一个没看住被拐跑了,那年她才十二岁啊。我找了许多年也没能找到她,现下能够重逢,已是上天开眼无尽恩德啊……”
于竟心中已有定数,其实他问的这些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既然不重要的问题,就没必要拆穿这谎言,这香儿与老鸨是不是母女他不在意,香儿与顾祁昇是什么关系他也不想知道,香儿是否会因为这个谎言一尸两命,于他而言也不甚要紧,这些不过都是他们自己种的恶因,又食了这恶果罢了。
他的目的在于稳住老鸨,好叫老鸨在他那儿吐出些有用的东西。
于竟那张冷脸突然绽放出亲切地笑容,“本尊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无妨,都是小事。既然本尊已让你们母女团聚,也希望这位夫人不要忘记您答应的事情,也请香儿姑娘谅解,要先将你母亲押去通天府审问别的案件。”
提及通天府时,兰香惊恐万分:“大人!大人!那通天府是何地?进去了还能出来么?大人,您有什么就问我,您将我抓去好不好?不要抓我母亲!”
紧接着兰香有回头焦急地问道:“阿娘,您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你说啊!您难道不是为了来见我吗?您答应他什么了?”
老鸨却已擦了眼泪,强作镇定吸着鼻子安慰她道:“阿娘为了找你,什么都顾不了了,也不想再在醉香楼待下去了,可阿娘出了醉香楼就会遭到不测,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多牵几个人下水去!你放心,就算你与那顾祁昇有过什么,也必然不会连累到你。阿娘现如今不奢求什么了,只求你平安就好。”
兰香愣了,顾祁昇?什么叫就算与顾祁昇有过什么也不会连累到自己?难不成……
兰香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她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抓住了南无衣的裙摆:“小姐……小姐……我……我肚子疼!”
南无衣赶忙吩咐云洛去找郎中和接生婆来。
看戏的群众见已无戏可看,便都三三两两地散去。
顾衍和徐氏始终保持沉默阴沉着脸色,他们知道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再跟这大肚小贱人闹下去,于竟绝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而他们也在担心着这老鸨会说出什么事来。
顾衍和徐氏相视一眼,却是无言。
徐氏回到了顾真真的身边,在众人回到宅内的途中,顾真真终于开口说了第二句话:“母亲,我被人刺杀的实情,我不希望让外人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今晚我会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与您,您千万千万要保密。”
徐氏怔了怔,转头望向自己怀中的女儿,她既没有倚靠在自己身上,也没有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有的也只是冷静。随后顾真真挣脱了徐氏的怀抱,坚定地看向母亲,反握住母亲的手,好似在叫她安心一般。
徐氏不知道女儿到底为什么会说出这话,也不知道女儿为什么跟从前大不相同了,但直觉告诉她,应该相信自己的真姐儿。
徐氏没有片刻犹豫,立即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