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二十八年来首次谈及顾家往事。
顾衍最终行礼告退，无事发生一身轻松的模样。
老祖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捶胸顿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爷的死和我子女们的死，都应当怪我啊！若我当年没有生下他……该多好……”
方嬷嬷偷偷擦了擦眼泪，抚着老祖宗的背，道：“这事儿不怪您，只怪少爷自己。”
老祖宗咬牙切齿却已悔之晚矣。
片刻后，她稍好些了，方嬷嬷才问道：“老祖宗，三少爷和三少夫人那边……”
老祖宗看着闪烁的烛光出神，“南依梧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给她铺子乃是抬举她，好叫她为我所用对付对付徐氏，却没成想这丫头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但她是个聪明的，若就此放弃，或毁掉，终究有些可惜了。”
方嬷嬷为老祖宗奉上茶水，“若此前说，您是在敲打她给她机会，现下若您觉得弃掉了可惜，何不加大力道命中要害，也好给她最后一次选择，看看她究竟怎么选。”
老祖宗瞥眼看了眼方嬷嬷，脸上露出了笑意，“那是自然的，若她有眼无珠，到时候再下手也不迟。南依梧没了娘家势力，不过是我眼前的一条虫罢了，随时随地都能叫她生不如死。”
方嬷嬷会意一笑，“奴婢明儿就去办妥了这事儿。”
这厢，南雁阁，经过一天的闹腾，终于能喘口气了。
顾枫屁股还没坐热就出门去了，也不知道他这一天天到底在忙活什么。
南无衣心里犯起嘀咕，看着眼前的饭菜也觉得食之无味，索性将筷子一丢，懒懒散散地爬上了床，见着云洛端水果进来，想起今日云洛的反应，便道：“那兰香认母时，你紧张什么？”
云洛手中的盘子一抖，险些将水果摔在地上，她忙背过身去掩饰自己的慌乱，“小姐，您说什么呢？我能紧张什么？兰香与那妇人本就是母女，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南无衣不是傻子，她知道云洛有事儿瞒着她，也知道云洛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说。
她想起那日自己遇刺之后从柳芷静的医馆醒来，云洛见她时，便是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但那时她自己也说了，不想说不会逼她说的。
南无衣叹了口气，满脑子官司，头疼的厉害。
“来帮我按按头吧。”南无衣倒在床上，满脸生无可恋，“今儿真是怪事，顾真真不闹腾了，居然一反常态地保持沉默，还在关键时刻出来说好话，真是奇了，再者，那妇人来的也真是时候，竟还叫于首尊给带走了。”
云洛的手微微有些发凉，她将南无衣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一面缓缓地给她按头，一面道：“这天下无巧不成书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有。四小姐那儿，我瞧着她也是经历了生死的人，想是大彻大悟了什么吧，人啊，总是会因为变故而改变的。”
“就像小姐你，在奄奄一息之后绝处逢生，不也是性子大变了吗？往日我也没发现您有绘图的本事，您也没敢想开铺子的事儿呀，只求着徐氏和老祖宗不来找您麻烦，有顿热菜饱饭吃，有暖和的被子睡就好了。”
云洛的声音极好听，像是叮咚落下的泉水一般动人。
南无衣抬眸，抓住她的手直直盯着她，云洛先是不解，后来脸上又不大自然，干笑道：“小姐您盯着我干什么呀？”
“你说……顾枫此前也不是这样的人，他为何会变成这样呢？况且我感觉以他现在的样子，不应该只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啊，你没觉得他在瞒着我什么吗？一天天的神出鬼没，除了与我吃饭在我这儿歇息睡觉，跟着我去铺子，其余的时间他都在干嘛呢？”
南无衣这连珠炮弹似的问题，云洛都答得上来，只是她不愿回答，也不想回答。
云洛神色不自然，也没能逃脱南无衣的眼睛。
她心中发沉，有些难受，赌气似的将云洛的手放开，撇开脸自己对着墙角画圈圈：“我心里不安极了，云洛你又不懂也不知道。顾枫是我的枕边人，你是我的左膀右臂，你俩都好像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就好像唯独把我排除在外，这可叫我怎么开心的起来。”
云洛苦笑，“小姐，你就安安心心地做你的老板赚大钱吧，哪儿有什么瞒着你的事情，你想多了。”
在云洛看不见的小角落里，南无衣的脸色灰暗了片刻，她也想这样相信，因为云洛是她的好姐妹，是那种过命的交情，她俩都可以为彼此牺牲性命无话不谈，可她察觉到了隔阂，察觉到了那不易察觉的一点点痕迹。
她知道云洛不会背叛她，知道顾枫心里有她一心向着她，也相信就算是死他们也不会背叛自己。
可南无衣也害怕，害怕就此错过什么，害怕这一点点痕迹会成为山崩地裂无可挽回的裂谷。
想了一会儿，南无衣心里越发难受，哀叹了一声，幽怨地转过身来望着云洛，“算了，我不想了，多想无益，不如多吃口饭。”
是了，多思无益，是她知道的，她终究会知道，再不济，她也会自己调查真相。
第二日，南无衣早早去了聚香阁，可她刚到门口，就见到方嬷嬷领着十几号小厮在门前围着，苏七娘一人站于门前，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
南无衣赶忙上前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少夫人！这老婆子一大早就带了人来嚷嚷着要收回铺子，还要将咱们铺子里的这些货物都一并清理干净！”苏七娘道，难得的，她脸上出现了愤懑的表情。
南无衣脸色阴沉下来，见着铺子外边多多少少围了看热闹的人，便对方嬷嬷道：“方嬷嬷有话好好说，咱们去楼里聊，别叫外头人看了笑话。”
方嬷嬷却秉承着公事公办的态度，一脸笑意且礼貌地婉拒了，“这就不必了，老奴也是奉了老祖宗的命令将这铺子收回去，还望三少夫人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不要为难老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