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觉就是因为这个才着急上火的,他啐了一口,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指着剩下几个晕死过去挂在木架上的囚犯,“你瞧瞧这几个,都这副德行了也不开口,能有什么指望?上回首尊大人替府上的疏忽买了单,险些被皇上打死在殿前!这回皇上还指不定……”
“老陆你还是闭嘴吧,免得又给首尊大人添麻烦。”李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言罢走向中间那受伤最重的囚犯跟前,抽出龙首刀来挑起他的脸细细端详,“我着人去查了,这小子有个相好的在醉香楼,可以从这里入手。”
陆明觉道:“上回老鸨被抓,醉香楼听到风声早就人去楼空,咱们扑了个空,他相好的就算在,指不定现在已经跑到哪去了。”
李环眯起细长的眼睛,那张近乎中年的脸上泛起冷意,他的视线似乎追随到了什么,一把扯下囚犯身上那破布似的衣裳。
囚犯的胸前挂了个极长的坠子,串联坠子的丝线是西域波斯国进贡的金蝉丝线,此等丝线强韧无比又极为纤细,若绣在衣裳上那是华美又大气,皇宫受宠后妃经常能在进贡的时节得到这种礼物。
但也因为金蝉丝的特性不易被人察觉,若在制作丝线时刻意打磨亦可变成杀人的武器,叫人于无形之中脑袋分家。但此丝线一寸便万金难求,是平民百姓用不起的上等物品。
陆明觉也察觉到了,连忙走上前来查看,李环用刀背将坠子提出来放在烛光下细细查看,只见那被价值连城的丝线所牵引的,乃是更为贵重的东海南珠。这南珠不算大,却莹润无比光滑无比,成色极品。
“这小子一身衣裳加起来都没十两银子吧?这肯定是他相好的送给他的!”陆明觉低语道。
李环和陆明觉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抓起衣服拔腿就往外头跑去。
另外一间刑房内,于竟仍然在与顾祁昇对峙着,此时此刻的顾祁昇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已经达到了承受的极限。
“你养尊处优多年,何必吃这种苦呢?”于竟站在他跟前,面无表情地劝说着。
顾祁昇勉强昂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扯起疲惫的笑容,沙哑道:“你什么都不懂。”
“你父亲顾丞相就要离开京城了,他被抓的这些天,他没有来为你求一句情,显然是要将你丢在这里当做给皇上的交代了,可惜,在皇上眼中,你又算得了什么?”
于竟看着桌上的水碗,端起来喝了一大口,随后又好似想起什么一般,朝着他扬了扬手中的水碗,“你若说了,这碗水就归你了,若不说,便只有死了才能出这通天府了。”
顾祁昇的头再次垂了下去,刑房内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可以看见他那又脏又乱的头发黏在他的脖子上,灰尘与血渣遍布全身,这副狼狈可怜的姿态活像是从前被他踩在脚下的那些蝼蚁们。
“这倒是个好主意,退而求其次,不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也好远离灾祸。只是不知道这是老爷子自己的主意还是有别人在为他出谋划策呢。”顾祁昇说着,从嗓子里发出极为难听的笑声。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你们顾家人真是奇怪,明明是亲兄弟亲手足却自相残杀个没完。”于竟喝完水重新站在他的面前,毫不忌讳他头上那些污秽之物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往后拽,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顾祁昇干笑了两声,“我一身清白,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于首尊你迟早得将我放出去。”
“怎么说?”
“放眼全京城,也只有我对顾枫了解一二了。你若杀了我,怎么对付顾枫这个棘手的硬点子?是以,于首尊你将会亲手将我放出去。”
于竟嘴角微微扬起笑容,他放开了顾祁昇,手放在龙首刀上,须臾间利刃出鞘刺穿了他的右臂,顾祁昇一阵惨叫。
“看来二少爷对于某有所误解。”于竟的声音仍旧温润好听,他凑近了顾祁昇,手却仍然放在刀柄上,随着他们距离的缩近那龙首刀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深入他的右臂。
“在于某的面前,只有两种人,第一是皇上,第二是别人。”于竟突然拉开距离,龙首刀以闪电之势被迅速抽出,竟不沾染半点鲜血。
顾祁昇猛烈地喘着气,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疼痛难忍,这对一个被暗卫保护得毫发无损的成功商人来说,是摧残,是残忍,更是屈辱。
于竟将刀归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实话,二少爷,本尊对你很失望。外人说你运筹帷幄年纪轻轻就掌管着天下第三商行,说你聪慧过人是个少年英雄。但在本尊的眼里你不过就是一个被顾枫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不自知的愚蠢之人罢了。”
顾祁昇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猛地抬起头来,在那一瞬间目眦欲裂,却又随后大笑不止,“于首尊,你倒是没有败在顾枫的手下,却败给了他的小妻子,我说得对么?”
于竟的脸上仍旧没有半分表情,可握着龙首刀的手却在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
顾祁昇再次阴沉沉地笑了出来,他的脸满是鲜血,眼睛却瞪得老大,看得人心里发毛,“你若放了我,我不但会将我所知道的顾枫的事情都告诉你,还能助你夺得南依梧,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于首尊,您考虑考虑?”
于竟静静地凝视他,仿若府衙门口的石狮子,威严赫赫却又静默不语。
顾祁昇打错了算盘,即便被看透了隐藏的心思,于竟的内心也不曾动摇半分,皇上根本不在乎顾祁昇是否活着,同样的,他也不在乎,他早就做好了了结顾祁昇的打算。
他的手指一下接一下地在龙首刀上轻轻敲击着,给人感觉像是在思考。
此时刑房的门被打开,一名低阶掌使走进来对着于竟耳语几句后退下。
顾祁昇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来,于竟的身子一半隐于黑暗一半站在烛火的光明之中,他就像是与通天府融为一体的孤魂野鬼,没有弱点可言。
可于竟却往前走了一步,露出了半张扬起笑意的脸,“这似乎是一笔不错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