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姨娘慌忙摇头道:“老祖宗,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还请老祖宗明鉴!”
她又拿着帕子抽泣起来:“奴婢出身卑贱,如何能与三少奶奶抗衡?奴婢既然为妾那便是来为奴为婢伺候人的,若是三少奶奶愿意,莫说奴婢没怀孩子,就是怀了孩子也当是为主子效犬马之劳。奴婢不敢说与三爷多么情深,奴婢不配说这话,但奴婢心中是一直心系三爷的!三爷病中的那些日子,夫人勒令说妾室一律不准去伺候,即便如此,奴婢也日日在屋里对着菩萨祈祷抄经,唯恐心不诚。还望老祖宗明鉴!奴婢现下有了三爷的孩子,三少奶奶更是不喜奴婢,三爷与三少奶奶伉俪情深琴瑟和鸣,这是好事。奴婢纵然卑微,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从始至终也未曾有过僭越三少奶奶的意思,若老祖宗您应允了,奴婢生下孩子就走,莫说有生之年就算是死了也绝不回顾府!但求老祖宗您念在孩子的份儿上,佑他平安出生,有时奴婢想起来心中也万般难受,若孩子投生在三少奶奶的肚子里,便不用受这等诟病委屈了,老祖宗……他是无辜的啊……”
老祖宗双眸毫无任何情绪地望着刘姨娘,似是温和无虞,可却也像冷冷的刀子下在刘姨娘的身上。
刘姨娘向来惯会卖惨撒娇,曾在青楼时对付男人的手段那可是一溜一溜的,来到这顾府因着顾枫的盛宠,她也算在姨娘妾室里拔得了头筹,若平日里有哪些个不长眼的小狐狸精要挑唆她跟三爷的关系使手段来争宠,她也是一个个都收拾了去。但这乃是因为她自小就长在烟花之地,对于那些个卖身求荣的女子们惯是熟悉,但入了高门贵户才知道,她使的那些手段在徐氏和老祖宗面前都不够看,因此也就本本分分地没想去招惹这些老骨头。被顾枫纳做妾室后,她颇得顾枫喜欢,自然也是因了风情万种的皮囊和千变万化的情事经验,手底下压着一拨姨娘妾室,正室南依梧是个软柿子,她若不顺心了便去恶心恶心那所谓的正妻,日子过得倒也算潇洒。
可顾枫对待南依梧的态度日复一日的宠溺,简直就是将南无衣放在心尖儿上,生怕磕着碰着了。自己那些手段也对他毫不起效,她也不知道这三爷一病到底是撞了什么鬼,节节败退之际,她好不容易用身孕稳住了自己的地位,让三爷无法将妾室驱逐出府,可南依梧像个真正的狐狸精转世似的,将三爷的魂儿都勾去了,眼睛里全然没有旁人。
上回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刘姨娘便打定了决心,一定要用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留在府中的资本。
现下搬去了夫人院子里,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夫人也一样不喜南依梧,若可以的话,她们二人强强联手将南依梧弄死了去,自己再乖巧些讨夫人欢心,加上自己肚里的孩子,有朝一日成为正妻,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就在她搬去夫人院子之后,夫人倒是客客气气的,在上回刘姨娘自己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之后,向来精明计较的夫人竟然转身就将自己算计顾真真的事儿给忘了,还叫自己去给那南依梧送吃食。
刘姨娘觉得不对劲,夫人何等精明?稳坐主母的位子几十年如一日般屹立不倒,靠的自然是手腕和算计,再说了,夫人并非真心实意要关心自己,刘姨娘也知道,但这不是她担心的地方,而是她怕徐氏算计到孩子头上了,若孩子有个闪失,那么她在顾府就没了立身之地,只有被赶出去的份儿。
她私底下来找老祖宗,想跟老祖宗求个庇佑,也想请她发个话,好叫徐氏无可乘之机。
刘姨娘一面真心实意地落着泪,心里的玲珑心思早已翻山越岭绕了十八弯,她复又堪堪抬眸看向老祖宗,却见座上之人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刘家姑娘,你如此聪慧,却做戏做到我头上,实在是愚蠢。”老祖宗喝了口茶,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一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那如干瘪树皮一般的手上戴着水头十足的翠玉镶金双鹤飞舞的镯子,大拇指上的扳指即便在这室内,也散发着隐隐柔和的光泽。
刘姨娘身子猛地一抖,整个人扑在地上用那带着几分哭腔的好嗓子哀婉道:“奴婢不知错在何处,还望老祖宗示下!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奴婢便是这孩子的生母,这孩子就是奴婢身上掉下来的肉,奴婢所言所语皆是肺腑之言,如何担得起老祖宗那做戏二字!”
老祖宗骤然缩紧了眸子,气息在此时微微急促了一忽儿,随后又平缓地呼出气来。
“这顾府哪个不知道三爷院子里曾养了个徒有其表飞扬跋扈的妾室?又有谁人不知你恃宠而骄三番数次地欺辱依梧?刘氏,人贵有自知之明,这点你倒是知道,却不甚清楚!你多次知错犯错危害三爷和顾府在外的名声,私底下里撺掇妾室羞辱正妻,给真姐儿煽风点火为你出头,就凭着这桩桩件件的,我岂会轻饶于你?!你不去求你的夫人自然也是知道她绝不会听你在那儿信口雌黄,你若安安稳稳呆在院子里不来作妖,但凭着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兴许还会给你一天两天舒服日子,现下你来我这儿打着委曲求全的幌子,背地里却满是肖想盘算来我这儿讨嫌,你便是自寻死路!”
老祖宗说话的声音仍旧温雅,可言语之间却透着旁人不敢僭越的威严压力。
刘姨娘脸上还挂着泪珠子,方才磕头额头都给磕红了,她咬着牙,却不敢出声。
她一个青楼出身的,怎可能比得上这老谋深算的老骨头?
此时方嬷嬷进来了,她没看跪在地上呜咽的刘姨娘,直奔老祖宗,俯身与老祖宗贴耳悄声说了些话,老祖宗握着帕子的手猛然攥紧,满是皱纹的手背上也能瞧出她暴起的青筋。
刘姨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主仆二人的神色,方嬷嬷微微皱眉神色肃然,老祖宗的脸色与方才别无二致,可却莫名地叫人感觉到她心情不大好。
方嬷嬷说完话后,得了老祖宗一个眼色,便走到刘姨娘的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刘家姑娘请回吧,若夫人找不见您必然会着急。再者这后宅事务纷杂不适合养胎,老祖宗希望你能好好儿地将孩子生下来,明日便就派人送你到庄子里养胎,也图个清静。”
刘姨娘愣住了,但她很快就消化了这其中的讯息,看着方嬷嬷那与老祖宗如出一辙的冷面,心下莫名地生出寒意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