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了,若脚下是无底深渊,踏入也算是前路无限。
只要不是毫无作为,那么自己的行为就一定会有它的意义——只要不是毫无作为,那么是向阳而生还是向死疾驰也没什么贵贱之分。
可当我凝视着脚下的深渊时,那些与我无关、尚挣扎在泥潭中的人却仍会使我的良心刺痛,我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但或许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与我也有着紧密的联系。
那些在地狱中永不超生的人,胸膛里或许还会有来自我的一颗子弹。
……不,不,又有谁说一定要是作恶的死者才会在地狱的熔岩中哀嚎?那些活生生的人,不也在阳间的火炉中受难么?
我是他们其中之一么?
我应该是他们中的一员么?
我感觉站在黑暗中迷茫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叛徒,一个背叛了那些清醒地痛苦的家伙们的叛徒,我也应当像他们那样饱受煎熬么?还是说向上攀升,去抵达那片空无一人的天堂?
沈天在内心如此地自问着,他知道这些如果自己无法得出答案,那么将永远是无果的问答。
但是沈天还会去自问自己,在一个又一个寂静的夜,或是一个又一个负伤昏迷的梦境之中。
我只是迷茫,只是感觉到了怪诞,我无法去分辨自己的曾经是来自于头顶还是脚底。我只是感觉荒谬,我无法分清此时此刻的无措究竟该前进,如果前进就是倒退,那是不是在原地止步不前会更好一些?
我站在这里,感觉就像一个叛徒,所有的人都在带着面具,在我身旁走走停停,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留下,他们跳跃着与欢笑着,像是一场化妆舞会。
我是孤独的,甚至连那些最为亲密的战友也带着虚伪的笑容,他们想要帮助我,但我却感觉越来越糟。
我到底在这里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逃离,为什么不离开这令忍窒息的场景而奔向自由?
自由又是什么?
我似乎只能在这里停留,但我又只是身处其中,像是一个外来者与气氛格格不入。
那些带着面具的家伙看着我就像是一个闯入者,却不把我推开或毁灭,只任凭我站在原地,用他们那如刀般的目光去撕裂我。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我找不到停留的理由,却也不知道为何离开——是的,我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只感觉到了怪诞。
也许那些家伙是潜伏在我身旁的恶魔,想要诱惑我去错误的未来,也许又是上苍指派来考验我的幻象,但我却感觉到荒谬与虚无。
我是唯一一个有这种感受的人吗?我已经失去了对我曾经知道的所有事物的控制,只剩下这种怪诞缠绕在身旁久久不散,我可以大部分时间佯装不在乎,但最终……还是要面对这些虚无的怪诞。
我是唯一一个有这种感觉的人吗?
沈天站在这幻象之中,身处这不上不下的尴尬之地,他这样自问着自己——我可以继续奔跑假装我在前行,但我无法逃避这些如影随形的荒谬感。
我是唯一一个有这种感觉的人吗?还是只因为我是我,所以我才会有这种荒谬的感觉,难道只有我觉得是这样的吗?我是唯一一个有这种感觉的人吗?
伴随着疑问,沈天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道人影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他只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了沈天的面前,虽然很突然,但并不吓人:像是在大街上随时都可以擦身而过的任何一个陌生人一样,没有什么圣光降临,没有什么奇迹的光芒,没什么奇怪的声音,那只是一个人、一个寻常的人出现在了沈天奔跑的路上。
随着沈天的跑动,这个军人看清了这个人影的脸,还有他手中拿着的东西。
沈天第一个注意到的是他拿着的东西,他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刀。
随后,沈天才注意到了这个人的脸,是约瑟夫-朗基努斯。
不过此时此刻,约瑟夫的表情也同沈天一般无二,是迷茫的、无措的、虚无又怪诞的。
约瑟夫站在那里,提着一柄血色的刀,而这让沈天也放慢了奔跑的脚步,最终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你来了。”
约瑟夫看见了沈天,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就好像她站在这里,就是在等待着沈天的额到来一般。
只见他笑了笑,便将他手中那把滴着鲜血的刀指向了迎向他的沈天,口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询问沈天晚上要不要出去吃点什么:
“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没有过去就没有未来,不如给当下一个痛快的死亡,结束这一切怪诞的感受。”
“……我……”
沈天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他还有使命要做,他还要阻止七宗罪的生化制剂去改变整个世界,他还要找到自己的父母,甚至还想要给‘雪隼’一个死亡的理由,他不能就此死去——至少不能与约瑟夫一同死在这不尴不尬的地方。
但是沈天的身体却做出了与沈天的意志截然不同的选择,就好像沈天已经是一个局外人了一样,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无法干扰自己接下来所要做的一切事情。
于是,这怪诞又出现了,沈天自己看着自己迎着约瑟夫走了上去,他的胸膛便顺理成章地被约瑟夫的刀贯穿。
纵然是旁观者,但穿透的一瞬间传来的痛楚却是真实的,刺骨的疼痛一瞬间就让沈天浑身僵硬,但是他仍然凭借着自身的意志,让那柄长长的刀刃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接下来,沈天拥抱住了持刀者约瑟夫-朗基努斯。
就好像沈天所做的这种自杀的行为,最终的目的是要拥抱刀刃后方的男人一样,不计代价,不论生死。
“好,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至少让我,让我来亲手结束这一切,不会再有任何的虚无感了,约瑟夫,不会再有了。”
沈天听见自己这么说着,还没当他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时,他就看见了一柄泛着寒芒的剑刺透了约瑟夫的脊背,那刀刃上甚至还挂着宛如红宝石一般鲜红的血珠,血珠在闪闪发光。
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赤红的刀,他们在逃亡的路上听着怪诞的音乐,映照了阿尔伯特-哈德森所唱的那首诡异的童谣。
‘逃亡的路上通往天堂,像是明日的光。’
‘我会伸出手去,我会转身跑向他。’
‘但永恒的死亡会拥吻我,而我恐惧它。’
阿尔伯特的歌谣是这样唱的,而此时此刻,见证了自己与约瑟夫的死亡的沈天耳畔隐约也想起了阿尔伯特那独特却沙哑的嗓音,就好像是命运一样,诡异的童谣入侵了沈天的梦魇,或许也会印证了沈天的前路。
是沈天自己杀死了约瑟夫么?
约瑟夫最终会死在自己的手中么?
这些问题在此时此刻已经无关紧要、纵然他们曾经是那么的重要,但沈天已经无法将精神集中在这些‘关键’的问题上了,他所见的只是……只是当下的种种。
正如约瑟夫所言:他们没有过去与未来,能拥有的只是短暂而荒诞的当下,如果想要摆脱这种感觉,不如给予自己最合心的死亡。
所以沈天看见了自己的当下。
他正在与约瑟夫紧紧地抱在一起,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沈天已经感受到了约瑟夫的呼吸声:这个声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弱了——看起来他将被这柄小刀杀死。
而是谁在拿着这把小刀?是约瑟夫自己的自杀,还是沈天的身体的自主行为?
对于这种结局沈天并不惊讶,他只是悲伤。
是的,面对约瑟夫的死,沈天只是悲伤,没有愧疚、没有讶异、没有任何一丝属于人类的其他情绪,只有悲伤、失去了同伴的悲伤。
约瑟夫如果死了的话,他这一生中就很难在遇见第二个同他能产生如此强烈共情的家伙了吧?
如果他死了的话……
沈天被这股强烈的悲伤惊醒。
随即,约瑟夫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但荒谬的是,沈天居然还因此长舒了一口气:就像约瑟夫是他的安全区一样,只要听见了他的声音,就意味着安全。
“做噩梦了?”约瑟夫这样问道。“白天没有休息还是在倒时差?你现在这种状态已经保持几天了?我们还需要开大概四到五小时的车程,如果精神状态不佳还是再睡一觉。”
不知是因为梦境中与约瑟夫单方面达成了‘挚友’关系还是收到了潜意识的引导,沈天目前的状态可谓是非常放松——至少与车后面一脸警惕的郝帅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甚至对约瑟夫开起了玩笑:“你现在开始关心起我来了?”
话音落地,车后的阿一对沈天肃然起敬,郝帅则悄悄露出了嫌弃的眼神,只有被挤在最边缘的艾尔用他那什么都不懂的双眼去注视着一切。
约瑟夫透过后视镜看见了这一幕,不过他也是撇了撇嘴,似乎故意想要气一气郝帅一样,对着沈天熟络地攀谈了起来:
“当然,直到你调查处哈德森一家惨案的真相前,我都会很关心你的身体状况与精神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