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狗听了豺狼的话,他将吉普停在了一个比较明显的地方。
下车的时候,他特意将经过山猫改良后的、特殊的遥控器带在了身上——这个车辆遥控器可以远程激活吉普的驾驶系统,并自动向钥匙的持有者靠近。
这还不算,重点在于凶狗手上戴着一双有些怪异的手套,似乎有电线来连接什么东西,山猫没见过这东西,但豺狼见过。
这是一个远程遥控的重机枪传感器,凶狗虽然粗鲁且莽撞,但他不是傻子,他留了这么一手,也是准备在必要时候将对方达成筛子。
山猫虽然精通各类载具的驾驶与维护改装,但对于各类武器的识别能力来看,还是成绩负分的,这种极度偏科的行为也成为了雪隼前线作战人员的特制、并完美地‘遗传’给了猎鹰小队。
豺狼沉默地看着凶狗顺着崖底一路前行,峡谷里的风不算小、但刮在脸上还是能感觉到生涩的疼,一路上凶狗没有说话,豺狼也沉默如斯。
但过了一阵子,豺狼却说话了:
“你不准备和他肉搏一较高下?”豺狼问道。“你看起来很犹豫,不想去还是?”
“哎?你看见了?”凶狗一怔,随后嘿嘿一笑,赶路的脚步不知为何又加快了一些:“我想去,可又感觉有点不祥。”
“嗯?”
“……嗯……不知道,似乎我愿意这么做,好像我……不太想让这个敌人死在这里。”凶狗挠了挠头,表示自己也很困扰。“我总觉得这么做是错的,但又不知道哪里错了,没办法,只能先去看看了。”
豺狼通过凶狗的视野瞥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手套,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你为什么带上了重机枪?”
“这是约定。”凶狗坚定地说道。“我答应了人家,就算这是错的,我也会至死方休。”
“如果你不想杀死他,又怎么办?”
“……那怎么办?”
“……”豺狼沉默了一下:“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你自杀吧。”
“……”
凶狗闭上了嘴,因为他知道豺狼很少犯错,如果豺狼说出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那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所以,如果这件事真的是错误的事,凶狗就要自杀么?带着山猫与豺狼两个人的意志,将这具肉体杀死?
“那个……我想问一下。”这个时候,山猫的声音在凶狗的脑子里响了起来,口气有些不敢置信,还有些小心翼翼:“我们真的要自杀么?”
“如果必要。”豺狼肯定地答复道。
“那可以不必要啊,我们可以让凶狗直接把这人达成筛子……”
“必不必要,凶狗说了算。”
“豺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
“……”
山猫闭上了嘴,而凶狗至始至终就不曾再次开口,所以这件生死大事,也就随着三方的避而不谈落下了帷幕。
凶狗在考虑自杀。
而豺狼的确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豺狼、凶狗和山猫,他们的思想拥挤在一个脑子里,让这个本就不大的‘宿舍’挤成了一团,而这并非是正常情况下的多重人格障碍或是什么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豺狼对此心知肚明,他们现在的这种状况,绝非是那种常见的解离性人格障碍。
豺狼记得自己的死,也记得他们的死,可是重获新生的时候,豺狼反而觉得这些没有必要了——当他看见凶狗和山猫过上了他们曾经想要的那种生活时,豺狼怎么舍得将这些说出口呢?
是的,她们三个人都死去了,而这个装载他们三人人格的载具,不过是一名素不相识的肉体。
这个秃头的男人并不是在这片沙漠中、为了对抗七宗罪而全员陨落的‘雪隼’中的任何一名,他只是一个‘可能无关的人’,被缄默或其他人强行塞进了别人的记忆与人格而继续活着。
豺狼研究过这个,他也对此有一些个人的见解:当然,调查这些的时候,豺狼是背着凶狗与山猫做的。
自己之所以变成了这样,就像是远在摩加迪沙的那个尼尔-道格拉斯变成了艾尔-道格拉斯一样,是有精准的仪器进行辅助的。
所以事到如今,这个肉体载具的身份是谁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身上生存着三个已经死去的人。
这就是诞生自约瑟夫-门格尔的‘创伤心理控制法’的产物:圣坛Altar系统的杰作,也是缄默手中收入来源与诸多尚未现身的杀器之一。
不仅仅如此,在圣坛Altar系统被创造后,他最杰出的衍生物:前圣坛系统Front Altar则脱颖而出,为整个实验的稳定性带来了定心丸——当前圣坛Front Altar起作用时,我们是真正的、与世界所感知的人,反之则不然。
这是一项奇迹,是魔鬼的杰作,但这杰作之所以会被实现,难说没有上帝的祝福——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善恶因果么?
豺狼曾和缄默谈过这个,缄默也是一个……难以让人揣测的男人,他竟然欣然地同自己的敌人交流,甚至还将自己曾经的敌人放在心脏的深处。
豺狼知道这是良机,应当出手。
可不知为什么,他偏偏提不起这种复仇的念想,好似自己被缄默救下来之后,就应当成为他的人,就算观念上与其背道而驰,但也绝对不能违背他的意愿一样。
豺狼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绝对不对劲。
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决定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凶狗看起来似乎没有被影响,那么豺狼就不会轻易将真相说出来——不知为何,豺狼就是有这种感知:一旦说出来了,某些东西、某些意念就会改变。
豺狼曾经同缄默谈过这个,而缄默给出的答案也很简单:他不会说,可是他知道天道酬勤,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
多么荒唐,这种事居然成了天道酬勤的一环。
不过无论如何,圣坛与前圣坛这两个对于人的精神的精准控制的东西,就是缄默努力的收获,他创造了‘不朽’,也创造了‘永生’,多漂亮的言辞,多美好的前景。
但,这项实验的副作用便是身份识别障碍DID的产生,一旦圣坛Altar失效,那么这个人就不再是人,而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运气再差一点就更糟糕了,如果圣坛Altar系统遭到外部的蛮力瓦解,那么被隔离的记忆就会全部回归,即、这个人所拥有的全部人格、全部经历的事情、全部的爱恨情仇、全部的意识都会回归。
这比疯掉还要让人痛苦不堪,也许到了这个时候,死亡的确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但真的可以死去么?圣坛缔造了不朽,如果缄默不想让一个人死去,那么他又该怎么办呢?疯掉么?
在这个系统的运作下,疯掉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它将活人杀死,也让死人复生,极其自私而又极端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符合缄默对于世界的道德观与价值观——缄默疯了么?或许从他个人来看,他反而理智的很。
做事做到缄默这样的地步,已经不能用‘疯狂与否’来形容他的行为了,否则这就是一种侮辱,而且会因此让缄默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他的敌人永远看不透他。
对付这种人,需要让他的同类去杀死他——豺狼与他的雪隼小队便成为了首选,而在她们失败之后,沈天与他的猎鹰小队便脱颖而出。
用危险解决危险,幸运的话,两个危险都可以被消灭掉了。
豺狼不喜欢这种行事方式,可是他也给不出第二个选项,站在他们这种位置的人,一向是没有退路可选的,他们只能前进,只能前进,用鲜血来铺垫自己唯一的‘退路’。
Soldier keep in marchin’on
You got nowhere to run
Soldier keep in marchin’on
Waiting on that morning sun
沈天首先在风中听见了引擎的声音,随即,他听见了鞋底碾压过细碎的砂石的声音,再然后,他听见了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声音。
缄默在摩加迪沙给沈天注射的神经毒素加强了他的感官,其中就包括了听觉,他似乎超越了人类一样,成为了一种……超级人类的存在,而代价呢?代价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临的死亡,还有白天的失明。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沈天自嘲地笑了一声,而此时此刻,他已经离开了HIVI-66号,对方必然是有备而来,那么什么都没有的自己守在一个据点与敌人围斗是最愚蠢的选择。
沈天对自己的体力与搏斗能力有信心,所以他选择出来,借着自己在黑夜中的超级视力与这个锯齿状峡谷的相对复杂的地形来打游击战。
如果敌人只是一个或几个,那么这场游击便是伏击战,如果数量更多,那么游击战是不亏的,是最有可能获胜的一种作战方式——不适合单兵作战,但沈天例外。
他可以做到,而且会很完美地完成这次的作战计划。
夜色中,沈天的身体潜伏在黑影里,下腹的伤口隐隐作痛,而他的偏头疼也不适时宜地复发了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死’过一次之后,沈天可以对这种疼痛做到忍耐了。
这是好事么?
沈天不清楚,他只知道在这约旦的野兽之腹里,他要展开一场酣畅淋漓的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