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野兽之腹正上方的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大片大片的乌云,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随后,自内陆方向向沙漠吹来的风穿过这狭长的裂谷时,过堂的风里边可以嗅到属于雨水的潮湿气息。
没过多久,天上便下起了雨。
毫无味道的雨水稀稀落落地自天而降,砸在了每一块干裂的土地上,浸润了每一片碎沙叫他们凝聚的更紧实。
伴随着越发磅礴的雨水,紧随而来的便是一道天雷轰鸣降下,像是一条愤怒的龙,要燃烧自己来照明这污秽的人间。
没用多久,这场雷雨就越下越大,也就不出五分钟左右的时间里,这场小雨彻底变成了滂沱的暴雨,甚至形成了一道雨幕,将万物都隔上了一层纱。
但沈天还是能看见的,他躲在了裂谷的间隙之中,大半的身子暴露在外,只有一小部分的身体收到了岩石的庇护,但也正因为此,他受到了来自大自然的庇护——隐匿行踪。
在这种天气里,很少有人能分心去四处张望,而在这种程度的暴雨中,正常人的视力根本没有办法观察到一个夹在岩石缝隙里的男人。
这对沈天来说是天赐的事情,托缄默的福,沈天能在雨落的空袭中看见HIVI-66号,能看见悬崖下哪个地方积了水,而哪个地方还是干燥的,运气好一点的话,沈天甚至能看见有一些躲雨的小动物与昆虫,他们正小心翼翼地团缩在一起,试图在一处狭窄的角落里挨过暴雨的结束。
呼吸——呼吸——
沈天舔去了自毛寸里流淌下来的雨水,有一些汗水的咸味,他感觉口干舌燥,不仅仅是因为此次的交锋不能失手,还因为对久违的主场作战而感到兴奋。
他的猎物还没有上桌,他还需要等待,而在这场暴雨中,等待是一件相对漫长的事情——他的目光扫过了死在崖下约瑟夫-朗基努斯的尸体,没来由的,他感觉到一阵悲伤。
那种感觉就像是……死的人是沈天自己,而不是约瑟夫-朗基努斯。
这是个很奇怪的错觉,好像是阿尔伯特-哈德森的灵魂在某一刻与沈天融为一体了……可也没有融合的那么完全,只有在一些特殊的寂静的场合内,沈天脑子里总会隐约地响起一些不属于沈天的声音。
可是这到底是、还是不是沈天之前的记忆呢?
在洗脑后遗症的阴影下,沈天也很难确定这个,他甚至都无法想起自己在猎鹰小队这么久,都做了那些任务,去过哪些国家,杀过哪些人,救过哪些人。
而这种对于自己曾经身份的迷茫就像是现在的感觉一样……沈天感觉到了寒冷,随即,他看见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却蹦出了血花。
刹那间,天上的雷龙就像是一颗又一颗的手雷,轰鸣的声音就像是燃烧弹炸裂的声音,被雨水溅飞的泥水就是一块又一块破碎的肢体上的肉沫,落在沈天的脸侧甚至有一些尸臭味传进了鼻腔里。
不知怎的,沈天感觉自己好像身处战场,他身旁那些被阴影笼罩的缝隙里都出现了一双又一双明亮的眼睛,这些眼睛在黑暗中接二连三的出现,而关注的对象便是正在岩石的缝隙中蛰伏的沈天。
沈天感觉不寒而栗,内心的恐慌溢了出来,而那些眼睛似乎感受到了这个,于是沈天面前的景色再度变化,像是溶解了的铁水一样,那些形状崎岖诡异的岩石慢慢变成了一具又一具尸体,在气温的作用下,上面从体内逃逸出来的血还冒着热气。
战场上死去的灵魂变成了厉鬼,那些沈天自己都没有印象的亡者纷纷在这场雷雨之中找上了门来,他们徘徊在沈天的身旁,细碎地哀嚎着,哀鸣着,并不是为了讨回一个公道,只是复仇。
对,只是复仇,就算他们的死与沈天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最终死灵竭尽所能可以找到的阳世之人,也只有手持屠刀的刽子手。
而这一切,结束在一声鞋底碾上一块石头的异响中。
按理说,这种细微的声音是可以被这倾盆的大雨掩盖的,可沈天偏偏就是听见了,好似这豆大的雨是寂静的一样,声响一出,沈天的目光便扫了过去,便看见了那一抹人影出现在HIVI-66号门前。
那是一个相对健壮的男人,但也并非是不可战胜的,纵然沈天目前的身体状况,在经过自我评估后也只能发挥出真正肉搏力量的五成,可如果技巧得当,天时地利人和三样全齐,也不是不可避免。
他们是要准备突击进去么?
沈天在HIVI-66号对面的峡谷缝隙中观察着门外的那个人,奇怪的是,他似乎没有任何进入的打算,可是就算如此,站在门口?这种过度自大的行为是不是太初级了?
沈天才想罢,还没等他列出几点可能并设计出应对的措施时,他便看见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切迷雾在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中散去,沈天看见一辆吉普开着大灯、破开了雨幕、气势汹汹地向着HIVI-66号疾驰而来。
车?
沈天立刻感觉有些不妙,他借着吉普引擎的嗡鸣声开始了动作,首先便从这狭窄的、仅仅只能用来监视敌军走向的缝隙中钻出来,随后,当沈天这边才离开缝隙,就听见了重机枪的尖啸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两架16管重机枪从吉普的车内探出到了车顶,在那个健壮的秃头男的指挥下,毫不费力地将这栋嵌在岩石之中、颇有历史感的三层陋室打个粉碎。
在这栋小别墅坍塌的一瞬间,沈天也感觉心中一痛,好似真的失去了什么一样——至于失去了什么,这感觉模糊而又朦胧,根本无从谈起。
“他不在里面,我闻不到新鲜的血腥味。”秃头男在子弹的呼啸声中突兀地说道。“他不在这里,他已经离开了。。”
“我知道,难道是提前跑了?”秃头男又这样说道,他的目光没有再分给尚还正在被摧毁的房屋上,反而是以逆时针的方向扫视自己的身侧。“跑了就太没意思了,山猫,出来开车,我们追认去。”
“等一下,他还在这,凶狗,他在你后面。”另一个声音从男人身上传了出来,带着些恐惧的颤音。“凶狗……他在后面啊!!”
而回应他的则是沈天低沉的答复:
“是的,我还在这,战士从不知道逃跑怎么写,对吧?”
这一声低沉的回应穿透了厚重的雨幕传进了男人的耳中,这个站在HIVI-66号门前的男人闻言,猛地向后转身且向斜后方压低身体,同时他抬起了手臂想要去指挥吉普上的重机枪去将身后突然出现的生物达成筛子。
可是沈天并未让他如愿,在对方回身的第一秒,他就预测到了对方迎击后撤的行为,纵然沈天并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鲁莽到敢使用重机枪扫射,但早有准备的沈天依旧还是成功地集中了对方手腕内侧的软筋,并矮身扫腿,瞄准了健壮的男人下盘狠狠地砍了过去。
事情发生在一瞬之间,在手腕剧痛的时候,按理说沈天的这一击应该能将这位强壮的男人放倒在地——随即只要是一个飞扑过去,骑着对方的上体握拳猛击其气管软体,就可以取得致胜先机。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沈天虽然久经战场,可并不是神明之眼,能窥见万物的先机。
尤其是当自己的敌人拥有三个人格、且三个人格可以异常和谐地指挥一具躯体时,沈天命中了的手腕只给了其中一个人格以痛击、而沈天随后击中的下盘,却是另一个人格。
也就是说,痛苦战术无效,沈天反而震到了自己的腿骨,并狼狈地一个侧滚翻拉开了与这个男人的距离。
“好疼啊。”男人的嘴巴如此说道,这个嗓音带着一丝丝委屈的调子。“这真的太疼了,你就不能避免一下这种事情么?”
“你就不能别抱怨了么,又没有断,只是受伤而已。”男人的嘴巴又如是说道,不过这一次的声音却换了一个声调,这种声调中没有半分的委屈,却充斥着一股无名的怒火。“上来就让人给卸了手腕,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伤的又不是你!这真的好疼啊!!”男人愤怒地猛锤向自己的小腿,似乎是撒气一样。“好歹偶尔也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啊,凶狗!”
“喂!别打我,你抓紧下去,别在这边碍手碍脚!”
“闹够了就停下,有外人在。”
制止这两个声音继续吵架的是第三个更加沉稳的声线,显然这个声音是具有一定的威慑力的,当这句话结束后,男人的肢体与嘴巴似乎得到了统一——似乎那个叫做‘凶狗’的人控制了整具身躯,他低头活动着自己刚击中的手腕,一边抬头看向了面前的沈天,隔着这道厚重的雨幕,他突然笑了一声。
“沈天是吧?我是凶狗,你的敌人。”
“其他两个你不必担心,我从不玩阴的,希望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