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明明与昨日并没有什么区别，花寒却觉得一颗心噗通得跳个不停。明明夜风袭人，天气尚且算得上清凉，她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无端得有些发热，连带着脸颊也十分滚烫。这样的情况从前在她身上是从未有过的，一时间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偌大的寝宫之中，她仿佛只听到红烛滴落的声音。青柠早已经退下了，她连个可以画画的人都没有，只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她的手在盖头上放了又放，最终还是没有把盖头给放下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花寒都觉得空气几近凝固之后，寝殿之外这才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虽那脚步声十分轻缓，花寒却能从其中感受到几分急切之意。她抿了抿唇，方才还稍微放松的身体立刻紧绷了起来，连脸上的表情也亦有几分僵硬。
她的手放在长袖之中，紧紧地交握着。随着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她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陆陌离的身边似乎并没有其他人，片刻后，殿门复又被关上。
花寒的视线一直紧紧地盯着地上，不敢有半分移动。她轻轻地眨了眨眼，咬了咬下唇，在心里不断的深呼吸。她掐了掐手心，竭力地想让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她好歹也是一个妖怪，陆陌离便是身份再过高贵，如今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她若是在他面前失了分寸，那也委实是太没有面子了。
她听见陆陌离的脚步声逐渐的靠近，最后站定在她的面前，不由得猛然屏住了呼吸。她不自觉地挺了挺背脊，觉得平日里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如今却要多用她两分力气一般，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她心里已做好了被掀开盖头的准备，却发现陆陌离迟迟没有动作。她原本便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再等待片刻后，心里一急，便忍不住要自己掀开问个究竟。
但不等花寒有所动作，她只觉得眼前一亮，盖头被一下掀开。她忽然有些慌张，惊讶之下一抬头落入眼帘的却是陆陌离带笑的面容。
她脸色数变，最后却是一副呆愣的模样盯着面前的陆陌离，刚刚还觉得如坐针毡的身体如今却是紧紧地粘在床榻之上，动弹不了半分。她想质问陆陌离为何迟迟不掀盖头，却又一句话都问不出口，只能张了张嘴，复又闭上。半晌，等她打算好到底如何开口之时，却听到陆陌离的笑声自她脑袋上方传来，带着他特有的温柔笑意：“子易，你这是什么表情？”
她被陆陌离这一句忽如其来的问话给问得有些茫然，半晌后，方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的问道：“陆陌离，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陌离看了她一眼，笑着叹了口气，将盖头放到一边，道：“我想象中许多种你嫁与我时的神情，却唯独没想到你会是这般的不自在。我虽知道你定不会同一般女子一般娇羞嗔怯，但你也不必摆出这般吃惊和视死如归的神情来吧。”
花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斑驳的话，半晌后，忽然恼羞成怒一般的瞪着陆陌离：“你这话是说我不如一般女子了？”说着连自己都不知为何冒出一句，“你若不喜欢，大可再娶回我皇妹，她一向温柔和善，定能给你你想要的反应。”
她说着这话，心中全然不是滋味，她自知她不如苍迟那一缕精气温柔体贴，但这几千年来，今日她也是第一次成婚，哪里能知道到底该有如何的反应。便是往日在戏折子里看得那些故事，也没有写出女子成婚到底应是如何光景。
陆陌离闻言一愣，望向神情颇有几分不自在的花寒，眼眯了眯，有些哭笑不得。片刻后，他轻轻伸出手握住花寒的手掌：“旁人再好，在我眼中都不及你的万分之一。况且你虽同其他女子不同，但却是我最喜爱的模样，我方才说话的意思也并非你刚才的意思，只不过高兴之余觉得有几分惊奇罢了，夫人你可切莫责怪才好。”
花寒猛然听到“夫人”二字，心里一顿，只觉得忽然之间恍若有什么东西从泥土里破土而出，生出了万千缠绵，密密麻麻地将她缠绕了起来。让她那些原本准备好的，如同爪牙一般的防备皆数卸下，只觉得如同得了什么极宝贵的东西，再也不愿意丢弃。
她就这样慢慢地抬起头，对上了陆陌离的目光，只觉得陆陌离那漆黑的瞳孔里面温柔一如往昔，却又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别的东西。她细细看去，只觉得那清浅的温柔里面，有着藏得极为隐秘的神情，虽让人几近抓不住，却又能在细微末节的地方，让人吉光片羽的抓住一角，然后逐渐沉沦。
花寒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宛如缺水一般十分的干涩，几乎快要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感觉自己如同第一人化人时一般，一半是忐忑不安，想要回到之前那令人心安的情况，一半却又是想要抓住这令人沉醉的感觉，永远的持续下去。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哪里。
她想，她终于明白了那些凡界的戏折子里那些以前让她不明白的感情，她甚至觉得以往这几千年的岁月还没有这一刻来得让她开心。
她就这样看了陆陌离半晌，终于回复了自己的一点理智，半干涩着嗓子反驳了一句：“谁是你的夫人。”
陆陌离也看着花寒，并不为花寒这句反驳所动，而是更加用力的捏了捏花寒的手：“你我可是近日已经拜堂成亲的关系，若你不是我的夫人，还有谁是我的夫人？”
花寒心里一动，几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一样。
她从未想过陆陌离会同她说这样的话，她甚至觉得，即使眼前这个人是苍迟，或许她都不会觉得如此奇怪。可随一方面觉得十分奇怪，可另外一方面她又觉得心中越发的欢喜，虽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应当表现得如此明显，可脸上仍旧是带上了笑意。
她觉得，明明不过只是过了一天晚上，可似乎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她看到陆陌离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睛里如同万千星河一般闪耀璀璨。心里便如同喝了无数的秘酿一般觉得醉人。而这种醉人的感觉，让她忍不住伸出手回握住陆陌离的手。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就算是妖又怎么样，就算陆陌离是九重天上的紫微帝星又怎么样，只要他们这一刻在一起，便什么都不再重要了。即便是日后他们注定会分离，即便是日后他可能会彻底地忘记她，有这么一刻的光阴存在，她亦觉得值得了。
她从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感性的人，也从未意识到她对陆陌离有这么深的感情，而这些在这一刻，似乎通通都被她知晓了。
而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样的感情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似乎在很早之前，这样的感情就一直压抑在她的心里，直到遇到陆陌离，直到今日为他穿上嫁衣。她的眼眶里有酸涩之意涌起，不受她的控制，她只觉得，她似乎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久得几乎比她这一生还要漫长。
陆陌离看到花寒的眼睛都红了，红得几乎下一刻便要流出血泪一般。
他原本是应当觉得震惊的，但不知为何，他亦是没有太过意外，而是慢慢伸出手撇开花寒耳边的碎发，喃喃地说道：“别怕，我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他不知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他亦如同花寒一般觉得，这样的场景对她仿佛并不陌生。他第一眼看到花寒时都觉得熟悉，后来连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何时爱上了花寒的，以前他因为花寒是男子，他身上又压着秦国的未来，辗转痛苦不敢开口，而如今却仿佛做梦一般，将花寒变成了自己的妻子。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花寒的脸颊，然后忽然把花寒往怀里一拉，一把抱住了她。
“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花寒听见陆陌离这样轻轻地说。
花寒楞了一下，随即却是笑了。她刚刚还有些僵硬的身体在陆陌离的怀里放松了下来，回抱住陆陌离，用一种连自己都没有想到过的温柔神情说道：“嗯，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无论有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你。直到你我度过这一生。”
陆陌离眨了眨眼，对花寒的意思有些不解：“你保护我？难道不应该是我保护你吗？”
花寒没有松手，而是更重的埋进陆陌离的怀里，陆陌离听到花寒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和坚定：“我会保护你的。”
陆陌离拉开花寒，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闭上眼，凑了上去。花寒见状立刻闭上了眼睛，她的睫毛因为紧张不停地轻轻颤动，出卖了她心里的紧张。她感受到陆陌离柔软的唇畔在她唇上辗转，一双手近乎要将陆陌离胸前的领口捏碎。
夜色渐深，床边烛台上的红烛已滴蜡过一半，掉落的蜡滴在地上绽放出一朵艳丽的火花，而床帘之后，人影交错，将殿内的气息逐渐变得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