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道:“他们去了紫云台?”
顾之行颔首道:“三年前的时候,江湖中曾一度兴起探访紫云台,很多想一鸣惊人的习武之人都抛家舍业,远赴到这凌虚阁脚下,进入了紫云台之中,但却无一人归来。而那四位游侠也十分好奇,不知道这紫云台中究竟是有何凶险之处,竟然能让那么多人有去无回。所以,他们四个人便结伴前去,然而直到现在都未曾回来。”
林敬匪夷所思道:“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之行道:“当时的凌虚阁树大招风,很多人便以此来大做文章,说紫云台乃是凌虚阁的一处禁地,而那些擅闯进去的人,都被凌虚阁诛杀了。你娘林若寒为了保全凌虚阁在江湖之中的声誉,花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才将这件事情暂压了下来。我也是花了好大的一笔钱,才能一个前辈那里探听出来的。总之,紫云台在世人眼中便是一个吃人的地狱,而你们要找的人,便就在这个地狱之中。”
容婳有点狐疑道:“那除此之外,江湖之中便没有人的剑法能快到如此地步的吗?会不会也有人故意隐藏身手,不曾露过真实的身份?”
顾之行道:“第一,我的这份榜单可是得到了玄天老人的认可的,你们也知道这玄天老人是谁了?那可是令整个江湖都闻之肃然起敬的前辈,他认可过的东西,自然是作数的。第二,既然我的榜单的是真实有效的,那已经跌出了榜单前十的,便都是些不起眼的乌合之众,要不然的话,我怎么可能会让他成为沧海遗珠呢?”
林敬啧啧道:“没想到你竟然还能得到玄机老人的指点,想当年我还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原本还想请他赐教一番,哪知道竟然被他给拒绝了。”
顾之行道:“那是当然了,你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而已,但我不一样啊,我可是他的孙子,哪有爷爷不帮孙子的道理。”
容婳:“……”
林敬:“……”
林敬差点被自己给呛住,略有点激动道:“你竟然是玄机老人的孙子,玄机老人竟然是你们顾氏一族的人”
顾之行见把林敬震慑住了,遂得意的反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能是我顾家的人?我爷爷早年行走江湖不想依托家族的声誉,所以便取了玄机老人这个称号,他一生光明磊落,但是在一年前却离奇的失踪了。我们顾氏一族派了很多的人手,却还是未有寻得一点消息。”
容婳见顾之行突然面露难过之色,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玄机老人原本就喜欢游历四方,行侠仗义,兴许是被哪里的山水给迷住了。”
顾之行闻言,这才收敛了方才难过的神色,郑重其事道:“我方才已经给你们分析了一番,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容婳和林敬相视一眼道:“我在凌虚阁住的这几年,也零零散散的听说了紫云台的事,反正我是不相信这世间还真的是有吃人的地狱。”
林敬点头赞同道:“还有比人心更可怕的东西吗?我想应该是没有了。”
随即,他又转头问向蓟连道:“怎么样?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去?若是我们真的能从紫云台平安归来,那江湖上必然是会在江湖上掀起一股腥风血雨。”
顾之行符合道:“对对对,到时候我可得把我们的这段经历,写得荡气回肠又惊天动地,让世人知晓是我们四个人打破了这有去不回的魔咒。”
容婳突然沉声道:“那如若回不来呢?”
顾之行方才还神采飞扬的脸,顿时僵住了,显然他还从未想过这种结局,全凭着少年人的一腔热血往前冲。
“那便回不来吧。”
一直静默的蓟连却突然回应道。
林敬倏地两手一拍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明日就去往紫云台,看看里面究竟有何方神圣?”
顾之行激动的跳了起来道:“好,先说好啊,从紫云台回来之后,不管我写什么,你们可不能干涉啊。我的宣传语可都想好了,你们先听听啊,‘江湖四剑客勇闯紫云台,昔日吃人魔究竟是为何?长刀秘客一鸣惊人天下震,凌虚阁被诬陷究竟是为哪般?’”
容婳和林敬摇了摇头,径自起身往马车而去。蓟连也未有多说什么,径自瞅着面前的那堆柴火发呆。
因为此前容婳和林敬准备的干粮还剩下很多,所以也不用另外在去准备什么。因为天色已晚,顾之行被容婳差遣着去拾了更多的干枝枯叶。顾之行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但蓟连居然提出要和他一同前去,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和蓟连同行而去。
待二人离开之后,容婳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此番前去紫云台必定会凶多吉少。”
林敬道:“没错,但是陆一舟查遍了我娘当年抢救下来的,那岚一族的典籍,说是火蚕衣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在紫云台。而三年前,江湖中的人不惧生死去往紫云台,也是为了抢夺我那岚家的火蚕衣,所以紫云台是非去不可的。”
容婳道:“最近江湖之中,大小门派都冲了凌虚阁前来,也必然是为了火蚕衣。此前因为有娘压制了下来,所以你我根本就未有闻见一点风声,而今才知道娘为我们挡下了太多的风雨。”
林敬也凝神正色道:“不错,但是,眼下这些眼红的人都不会相信,连我们那岚一族的人,都不知道这火蚕衣究竟是在何处。那些顽固之辈,就让陆一舟去解决吧,而我们便先行去探探这紫云台,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乾坤?”
很早之前,容婳便发现林敬身上有种特质,那便是当他想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便会变得专注无比,就算是山崩海涸,也不会改变他的初衷。自从他知晓火蚕衣一事之后,便立誓要将此事查清楚,所以便带着她离开了凌虚阁,可是,历时一个月的走南闯北,却仍然是毫无头绪。虽然说那岚一族从北荒迁来江南已经有数年之久了,凌虚阁在江湖之中的地位也日渐稳固,可是眼下江湖中人人都想得到的火蚕衣,却是令容婳和林敬一筹莫展。
容婳道:“那这个蓟连,他为什么也会同意去往紫云台呢?”
林敬道:“虽然现在还不确定他是不是慕容家的人,但是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便是他也不是那种甘于寂寂无名之辈,或许就是为了一鸣惊人。”
顿了顿,林敬又补充了一句道:“或许,他原本就是要去往紫云台的,我们只是刚好闯进了他的计划当中。”
容婳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的话,那此去紫云台一定要万事小心。不管是蓟连,还是那个顾之行,我总觉得心中压了一块大石头,放心不下。”
林敬一把搂过容婳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臂膀上,道:“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有我顶着呢。”
容婳的嘴角漾起一抹浅笑道:“那你要是顶不住了,那便换我来。”
林敬摇了摇头,想了想便将自己的头轻轻的靠在容婳的头上,两个脑袋就那样紧紧的靠着,看上去像是雨后突然冒出的两朵冬菇。
他道:“那可不行,我是男人,顶天立地的事自然是我的。”
容婳道:“那我做什么?”
林敬笑了笑道:“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不要烦恼这世间之事。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一切都有我呢。”
暮色四合之时,蓟连和顾之行便回来了。蓟连一个人独自走在前方,背着长剑,右手负于身后,明明是正直大好芳华的年纪,但眼前这一做派,却和那些名门正派里,动不动就把家规教条挂嘴边的老顽固差不多。
而顾之行则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一个人抱着一大堆已经干枯了的树枝,哼哧哼哧的累得快不行了。
他一见到容婳和林敬就跟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一股脑的将干柴卸在了雪地上,整个人再也吃撑不住,仰面朝天的瘫倒在了雪地之上。
而蓟连却连看都未有看他一眼,径自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容婳急忙上前探了探顾之行的状况,发现他只是因为精神太过于紧绷,所以产生了身心俱疲的劳累感,这才松下了一口气来。
林敬也难得的沉默寡言,只是一个劲儿的往那火堆立不停的添加着柴火。夜色越来越浓,火势越来越旺,四个人很有默契的都缄默不语,各怀心事的歇息了去。
翌日,四人起了个大早,简单的吃了一点干粮之后,便开始徒步往杏子林走去。穿过杏子林之后,便来到了大道上,再往前走了几步便到达了此前的那条岔路口。
因为目标明确,所以众人也未有多做停留,便踏上了去往紫云台的那条路。
因为江湖之中一直盛传着紫玉台的恐怖传说,久而久之便成了无人敢入的恐怖禁地。所以,一路上的杂草都快赶上人那么高了,行走起来十分不便。原本容婳是和林敬并行在最前面的,但还未走多远,林敬便让容婳跟在自己的身后,由自己打头阵先行探路,看看是否有什么沼泽,陷阱之类的。顾之行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容婳的身后,时不时的拿出纸笔记录一番,嘴里还不停的碎碎念。起初容婳还留心听着,但发现念的都是和此前没什么两样的无聊话语,也便懒得搭理于他。不过,由于他记录得太投入了,所以有时候难免会被杂草绊倒,早就被摔得鼻青脸肿了。
而蓟连则远远的跟在顾之行的身后,一直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不知道的还以为四人是完全不相识的两路人马。
眼看着走了快三四个时辰,脚下都是同样的杂草,能见的还是连绵的群山,顾之行便渐渐的有点焦躁不安起来。
他轻咳了两声道:“容姐姐,去紫云台的路是这条路没有错吗?会不会是我们……走错路了呢?”
容婳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那原本白如苍雪的衣袍上,早就沾满了泥土和碎草,发髻也乱糟糟的,满脸都是疲惫之色。她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四个人之中,只有顾之行未有练过武,所以身体素质自然不能与他们相比。纵然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人,但上时间的行走,脚力应该是早就承受不住了。她有点于心不忍,上前两步替他掸干净了衣袍上的赃物,又从干粮袋里摸出一个饼子来,递给他道:“若是你累着了,我们便先停下来歇息一下。”
顾之行似是生怕容婳将他丢下,赶紧接下容婳手中的饼,故作很饿的咽下了两口道:“我没事,就是饿了而已,你看我吃饱喝足之后,便又有了气力,容姐姐,你别担心我,我一定不会拖大家的后腿的。”
容婳点了点头,遂又转过身来征求林敬的意见,却见他定定的望着眼前的群山发愣。她顿觉不对劲,赶紧上前询问道:“怎么了?”
林敬伸长了手臂,指了指前方的一处道:“婳儿,你看,那里便应该就是紫云台的入口了。”
容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远处连绵的群山之中,有一处有着很明显的山岚之气。因为此前他们隔得远,所以根本看不真切。而现在离得近了些,便能依稀看见有白色的雾气缭绕。顾之行早就听到了容婳和林敬的谈话,三步并做的两步的跑上前来,手搭凉棚的往前望去。
待他看清楚林敬所指的紫云台入口之后,整张脸由于太过于激动,甚至都有点变形了。他语无伦次道:“这……样子的入口,和那些戏曲里唱的妖怪洞穴简直是一模一样的,我就说紫云台里有吃人的恶魔吧。”
容婳忍不住腹诽道:“小孩就是小孩,这想象力还真是够丰富的。”她正准备安抚于他,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顾之行随即从身上掏出纸笔来,奋笔疾书道:“我可得好好的将这些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等出来之后整理成册,那铁定会在市面上卖疯的。”
容婳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无可奈何道:“你好歹也是出自于蜀中顾氏一族,这怎么就掉进钱眼里了呢?”
顾之行道:“容姐姐,你这是有所不知,自从我决心放弃继承家业之后,家里人便不再管我了,所以我现在是要自己挣银两,自己养活自己。我也没有别的手艺,只能凭手中的笔写点东西,好歹还能填饱肚子。”
容婳好奇道:“你到底是做什么了让顾氏的人居然弃你于不顾?”
顾之行遂停下了手中的笔,朝着容婳摊开了掌心道:“那就得看容姐姐你付我多少银两了?”
容婳愣了片刻,才反应了过来道:“我看你方才的饼子还未吃完,这样你还给我,反正此去紫云台路途遥远,我寻思着这每顿的吃食,我也可以收点银子回本。
顾之行闻言,急忙满脸堆笑的冲着容婳道:“容姐姐,你最好了,待有了合适的时机,我一定会如实相告的。”
林敬也不知道何时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故意错身挡在容婳的面前,冲着顾之行没好气道:“你到底有完没完啊?这紫云台可就在眼前,但估摸着怎么也还得走两三个时辰,有这闲谈的精力,还不日用到赶路上,这样的话离你出书赚银子也算了前进了一大步。”
顾之行被林敬莫名其妙的数落了一顿,却也未有半分恼意,反而一改方才的颓然,满脸笑嘻嘻道:“阁主,你说的没错,那便请阁主继续在眼前带路吧。”
他话音刚落,便见眼前闪过一袭人影,连带着林敬也诧异了半分。
因为方才闪现过去的便是一直远远跟在身后的蓟连,而就在三人闲谈之际,他面无表情的从三人眼前闪过,一言不发的便望那紫云台的入口行去。
容婳和林敬相视一眼,二话不说的便跟了上去。
原本顾之行就是胆小之人,眼见身后未有蓟连坐镇之后,他便脚下生风的跟上了容婳和林敬的步伐,生怕被这三人落了下来。
蓟连背着长刀,行走在最前面,因为身形颀长,看上去像是拔地而起的一棵翠松。由于他脚程极快,身后的三人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原本需要两个时辰才能达到的地方,硬是只花了一半的时间便到达了。
越是离那入口近,越是能感受到一阵彻心彻骨的寒意袭来。待真正的到达那入口之处时,容婳顿觉浑身似是置身于一处冰窟之中,整个人都快被冻成了冰窟窿。
林敬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药瓶来,在掌心倒出了两颗褐色的药丸,递到了容婳的面前,“婳儿,快吃了,要不然你身上的寒疾会承受不住的。”
容婳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去拿那药丸,便听见一阵牙齿打架的声音,以及顾之行语无伦次的话语,“……给给给给我……也来一颗,我觉得我这……也受不住冻冻……冻,快冷冷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