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个半月,戚妱终于到达徐州。徐州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要糟糕。这里,几乎已经成了疫城。
“还去吗?”断水问。
“去。”
戚妱看向断水。“你不会是怕了吧?”
“跟着你,每天都挺刺激的。早死晚死都得死,没得挑。”断水下马,牵着自己的黑马走到前面,走到禁闭的城门前。
那城墙上守着两个士兵,形容萎靡。看来徐州城的状态并不好,连士兵都是这个样子,城里的百姓只会更加严重。
那两个士兵看四个带帷帽的女子牵马过来,其中黑色帷帽的女子背着长剑而来。有底戒备之时又升起奇怪的感觉。
从前士兵们见过许多江湖人士,带帷帽的不是没有,可也就偶尔一两个。如今一下子来了四个人,个个都带帷帽。便让士兵紧张起来。那带着黑色帷帽的女人走进了,对城墙上的人说:“大哥,能否通融通融打开城门,我们要进城。”
“姑娘,不是我不让你们进。而是徐州城里瘟疫肆虐,您若进去了,恐怕是……”其中一个守门士兵善意劝道。
“我身后那位大名何如。是一个郎中,想进门看诊。我们就是为这瘟疫而来。”断水的声音沉稳有力,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那士兵听闻何如的大名,先是一惊。他探头去看戚妱,不可置信道:“您是,何如姑娘?”
戚妱点点头。
士兵见那白色帷帽的女子轻轻点头,更加激动。“那您可有法子证明?”
“凌云派药门腰牌,是我的身份。”戚妱从腰间解下腰牌,递给断水。断水举起腰牌,给城墙上的人去看。那人在城墙上张望片刻,和对面的人对视一眼。
“果真是何姑娘!”那士兵在城墙上道:“只是我们还要去问过知府,才能放您进程。”
“您去就是。”断水道。
那士兵下了城墙,去找徐州知府了。戚妱与断水在城门外等了半个时辰,那城门就打开了。“让何姑娘久等了。”那两个士兵行礼,迎戚妱进城去。
徐州城靠近黄河,周边溪河众多,因此河运发达。许多要走水路的货物都在这儿卸货停靠。因此徐州非常富庶,商贾众多。戚妱手底下金悟在这儿发展了店面,但如今瘟疫横行,金悟提早关了门,没有经营下去。因为这儿每年免不了发大水,最严重的就如这样几十年出一次的大瘟疫,所以背后有势力的官员基本都不愿意来徐州。
刚入城时,街上只有寥寥几人行走来往。街边小店还开着,大些的饭店酒楼一类全都闭门歇业。偶尔巷间,有不知道是饿倒还是病倒的人睡在街边。但这些都是极少数。
越往南城走,就越能看见大片大片糊着稀泥的街道。那些被水冲的七零八落的东西随意的落在街上,整条街像是许久没人住似的。年轻的男子们收拾着这烂摊子,大家都很少说话。戚妱只看到这些以及寂静的街道,却没看见多少病人。士兵带着戚妱一行人去了知州府。那知州府里仆人甚少,脸上都带着一股子忧愁。
“姑娘,您先在此处等等,待我去禀报我们大人便出来接您。”那士兵说。
“有劳大哥。”
那士兵进去,不一会儿带着个穿蓝色官服的长髯男子出来。那男子面容清瘦,脸色苍白。眼底乌黑,唇无血色。若不是他动作有力道,戚妱都觉得他快倒了。
“何姑娘,久仰大名。”那知州上来拱手道。
“知州大人有礼。”戚妱行礼。
徐州知州,姓名郑赫,字显华。进士出身,在翰林院做了几年翰林,后来外放徐州。升迁至如今的知州。
郑赫将戚妱请进府内,待下人上来茶水,才问:“听闻姑娘是专门为了徐州疫情而来,郑某在此感谢姑娘大义。”
“天下医者皆系仁心,我既为医者,又怎能袖手旁观?”戚妱笑道:“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郑赫看不见戚妱的面容,也能听出她语气并无不妥。便说:“是郑某狭隘了。何姑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大难当前,我等皆有义务面对帮扶。”
“姑娘大义啊。”郑赫摸着胡须,欣慰道。
“大人面色不好,恐怕是长期劳累所致。您最好先休息休息,否则徐州还未倒您反而先倒了,叫这城中百姓怎么办?”戚妱看着郑赫憔悴的面容,忍不住劝道。
“姑娘所言极是,只是郑某实在不放心啊……这城中瘟疫迟迟不好,我虽把染病之人都集中在西城医治,可治标不治本。这病一日不好,城中便一日不能有安宁的。”郑赫说完,忍不住大叹。“这就我如何能放心睡下去!”
“大人,您着急时,这病也不能好。如今我来了,您也放宽心,睡些时候吧。待会儿我就去那西城看看。”戚妱再劝。
“这……有劳姑娘。”郑赫道:“我已经让人下去给姑娘准备房间去了。姑娘舟车劳顿,也该歇息歇息才是。”
戚妱点点头。“有劳大人。”
戚妱这边下去休息,京都那边庆懿公主刚得到赵离攸转了路线,南下去疫区徐州的消息。
“父皇是疯了吗!怎能派离攸去那种地方!那地方去了,倘若染上了怎么办!父皇难道没考虑过离攸的生死那?!”庆懿公主气的摔了画丹青的毛笔,恼恨道:“这多年我们姐弟两给他卖命,到头来还是不把离攸放在心里!这还是离攸对他没有威胁的时候。倘若他知道离攸的身体好了那还得了?”
“公主,您息怒。”孟襄捡起毛笔,放回笔架上。“您在京都,这话可不能乱说。”
“难道你还会背叛本宫吗?”庆懿公主怒极反笑。
“自然不会,奴婢永远忠于公主。”孟襄跪倒在地。
“起来吧。”庆懿公主平息怒气,道:“派人送些药品给离攸,别让他出了事。京中的人都给我盯紧了!尤其是那个薄侯。自从薄侯侧夫人戚氏母族被满门抄斩,他便被父皇猜忌。不过以本宫对他的了解,恐怕薄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如今虽然看起来一蹶不振,整日寻花问柳的。但此子野心极大,必然还有登临帝位的心思。”
“是,奴婢清楚。一定盯紧了那些人。”孟襄说完,起身回到庆懿公主身边继续帮她磨墨。这时房门响起来,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公主,洛格郎君来了。”
庆懿公主连忙理了理衣襟,平复了心中的怒火。这才朗声道:“快让他进来!”
“是。”侍女说完,那门应声而开。门外走进来一个面白如玉,眉眼精致的少年。那少年脸上少有红晕,身上还穿着米白色长袍。一头黑发披在身后,用红布带扎好。洛格看着脸上还有怒气带来的红晕的长公主,有些腼腆的问:“公主,您是不舒服吗?您的脸看起来很红。”
孟襄磨墨的手微微一顿,心想这小郎君当真不会说话。公主刚刚发怒,这会儿这小郎君直接就问出来了。
然而庆懿公主并没有生气,她拉过洛格细瘦的手,带他坐在案牍边。“只是因为太着急了,以为这画儿要毁了。”
洛格看向桌子上那画了一半的画——上面沾染着多余的墨迹破坏了画卷的美感,方才进来时,地上的毯子也沾染了墨迹……恐怕,公主刚刚正在生气吧。
“本宫今天教你写大字好吗?洛格?”庆懿公主问。
“好,都听公主的。”洛格露出个腼腆的笑容。
薄侯府中。
自从薄侯遭到贬谪后,便一直一蹶不振。整日流连青楼,府中后院的女人娶了一个又一个。虽然都是侍妾,可都敢骑到戚媱头上撒野。因为戚媱不受待见,哪怕她是府中的侧夫人,也没人将她放在眼里。这府中的管家之权薄侯赵长琌没有给任何人,而是交给了府里的管事。这让戚媱地位更加堪忧。
“哟,这不是侧夫人吗?今日病好了呀?这会儿来花园,吹着了可怎么办?”李侍妾带着她那个小丫鬟,搔首弄姿的走到戚媱跟前。
戚媱因为母家出了问题,如今只是罪臣之女。她为戚家伤心,又心痛自己的母亲和父亲。终日在后院哭泣,身体也垮了。在听闻父亲即将被砍头,戚媱去求赵长琌救救戚丞相。然而得来的只是赵长琌冷漠的视线。
“你还有脸来求本侯!因为你的好父亲,我直接从王爷变成了侯爵,还是这样的封号!当初我就不该娶你!”赵长琌脸色阴沉的可怕,他一脚踢开戚媱,怒气冲冲的回去自己的房间打砸。
戚媱被他一脚踢在心口上,当即吐出一口鲜血。在戚丞相入狱起,赵长琌对她就日渐冷漠。直到他被降爵位,变成薄侯,这怨恨达到顶点,今日直接宣泄到戚媱身上。
倘若不是圣旨说戚媱仍旧是侧夫人,是他的妾室。赵长琌早就修书一封让她滚出侯府……不!是一碗汤药送她归西!可如今这个节骨眼上,老皇帝说了戚媱是他的侧夫人,那他就不能随意处置戚媱……若是让老皇帝知道,不知道又会被扣下什么帽子。
如今保下一条命还有爵位,已经是万幸了……
赵长琌躺在床上,整个人呆滞起来。外面的戚媱晕过去后,这几天来醒过来。刚出来散心,就被这李侍妾撞在伤口上。
“放肆!我乃薄侯侧夫人,你区区侍妾,安敢对我不敬?!”戚媱怒火中烧。以前她得势时,哪个不长眼的敢给她脸子看!
“你还当自己是侧夫人呢!这府里谁都知道,侯爷只是因为圣旨不能对你如何罢了。否则,你早就是个孤魂野鬼了!”李侍妾嘲讽道。“还在这儿摆什么架子。”
“你——”戚媱拢在衣袖中的双手攥紧,她停了停,忽然笑起来。“看来妹妹很清楚侯爷的心思啊。”
“听说,李妹妹最近很侯爷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