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昆问道:“你经验丰富,怎么也没看出来就直接吃了。”
“……夜里太黑了,看不清,认错了也是常有的事。”
小高昆颔首:“如此,劳烦阁下了。”
那些果子被随意丢弃在路边,两人回了山洞,小高昆没打算插手伙食,便坐在一边入定。
小韩岁除了本命剑,没有随身携带武器的习惯,此时当着小高昆的面,也不好徒手杀狍,又看着小高昆已经入定,不好打搅,便直接捞过他搁在地上的那柄花里胡哨的佩剑,随手一拔,利剑出鞘,铿锵一声,断成两截。
?????发生了什么?
饶是高昆再心无杂念,也被这动静闹清醒了,他看着小韩岁手中的那一半断剑,又看了眼地上半截剑刃,眉间难得浮现一丝诧异:“你能拔出这柄剑。”
剑还有拔不出来的吗?
小韩岁看着那剑柄上嵌的五颜六色的硕大宝石,开始盘算起来自己赔不赔得起,颤声道:“……这剑,是我弄折的?”
他将剑举到面前细看,这剑通体银白,却染着斑斑驳驳的陈涸血迹,乍一看仿佛是生了锈般,断口凹凸不平,显然是蛮力所致。
小韩岁越看越觉得这剑眼熟,他两指抚上剑身,沿着剑脊向下一抹,挨在剑柄处,用隶书刻着两个字——“分辉”
这就是他的本命剑。
小韩岁面色忽沉,去了轻浮之气,显出几分凝重,引的小高昆侧目。
“这是一柄死剑。”
剑修的剑有两种来源,一种是古时圣人所制的神兵,若能得神兵认可,滴入心血,能成本命剑:一种是自己寻材料,融入心血铸成的本命剑。
合契的剑于剑修是一大助力,更是剑修入门的基础,若是修行五十年内还没有一柄本命剑,是会被修者们耻笑的。
剑分生死,本命剑是生剑,未认主的剑和已折之剑,都称为死剑。
可他的剑分明还在他手中,怎会又出现一把断掉的分辉。
小高昆亦看到了剑铭,说道:“这柄剑许是与你有渊源。”
“此剑你是从何处所得?”
剑修大多爱剑如痴,韩岁则是痴中之痴,即便不知这把剑的来处与死处,亦是心疼不已,蹙着细长的眉,指尖轻轻拂过断刃处。
小高昆答道:“捡到的。”
……捡到还给这壳子嵌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宝石?
“在哪里捡到的?”
“忘了。”
小韩岁沉默良久,问道:“此剑可否赠予在下?”
“不可。”小高昆从他手中拿过断剑,还入剑鞘,自己再拔,果真纹丝不动。“你想查这剑的来历,得带上我一起。”
小韩岁面露难色,他尚且不知这美人到底何许人也,若是心术不正,便是给黎山派招惹麻烦,他大弟子的名声本就不甚好,不想再给师父添麻烦。
可这剑与他关系莫大,不叫他知道来龙去脉,能憋死他。
小高昆看他面色有异,料想是担心自己居心叵测,他亦如此担心,但他隐隐约约觉得,若是能知道这个韩岁是从何处来的,便能知道他那个多出来的器灵的来历。
于是少主破天荒的多说了几句:“我只想知道这剑的原主人,并无恶意,查清后赠你也无妨。”
小韩岁果断道:“不瞒大侠,这剑的主人正是在下。”
“真的吗,我不信。”小高昆面无表情的抱剑坐回原处。
“……爱信不信吧。”小韩岁无语了。但他坐不了一刻又忍不住去看被小高昆紧紧护在怀里的分辉,他神色复杂的摩挲着自己的分辉,总有一种自己被冒犯了的感觉,停了手上料理狍子肉的动作,忍无可忍道:“大侠,你不必护那么紧,在下不至于做出偷盗之事。”
小高昆不好当着他的面把剑收进乾坤囊,闻言便放在膝上,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盯着小韩岁熟练的给狍子剥皮,穿上树枝,再用特殊树叶抹擦上料,烤的喷香四溢。
小韩岁自小行走山野,一手厨艺无人能比,便是他那威仪千万的掌门师父私底下没事也会差遣小韩岁下厨解馋,那狍子皮又韧又焦,正滴着金黄的酥油,肉质鲜嫩,火候刚好,是少主没吃过的滋味。
小韩岁五指沾满了肉汁佐料,小高昆便出去用大叶子兜了水进来准备给他洗手,他回来时小韩岁正盘腿坐在火堆前,指尖含在嘴里吮,唇齿间有细微水声,被小高昆听的一声不落,他脸颊莫名感到一阵热意,移开了视线。
小韩岁也尴尬的松开了手,这模样实在不雅。
两人各怀心思收拾干净,合衣入睡。
Ⅹ
清早小韩岁是躺在小高昆身边醒来的。
他没太多禁忌,且这美人虽然脑袋不太好使,但行事规矩,他便睡的格外踏实些,但他记得昨夜自己是挑了正对着门口的地方躺下的,没道理半夜睡着睡着拱到别人怀里去。
特别是对方也醒了,一双漆黑的瞳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小韩岁脑海中异彩纷呈,他快速抬眼上下扫了眼各自的衣服,还好,齐整异常。
等等,会不会是他又收拾过了?
小韩岁脑仁突突的痛了起来,没等他进行下一步想象,小高昆低沉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醒了就起来吧。”
小韩岁手脚并用的一咕噜站起来,掸了掸袖子,清咳一声,道:“昨夜……”
“昨夜突然起风,还挺冷的。”小高昆昨夜在识海里喊韩岁出来对峙,那人显然是铁了心当鸵鸟,一声不吭。他也不能直接把韩岁召出来,所幸就躺下休息了,山洞到底空旷,外头的风吹的吵人,他想着韩岁都发过烧,便将小韩岁挪到自己内侧睡了,顺手撑起一个防风的结界。
故而才有小韩岁一早看的场景。
小高昆叼着发带给自己束发,深色的布衬的他愈发唇红齿白,小韩岁看的有些脸热,他也不好再问,总不能直接说昨晚我是不是把你睡了?
睡了都还好说,要是什么都没发生,岂不是显得他很龌蹉?
两人共乘一匹,小韩岁仍在暗自纠结睡还是没睡过的问题,他自认为自己秉行君子之道,只是爱美,从未对谁起过狎昵心思,怎么会在小高昆身上破例。
小高昆没想那些有的没的,绕过一片树林,视野豁然开阔,平野一望无际,翻滚着金色的麦浪。
又是一处农庄。
此地要比他初下山时停驻过的农庄稍好一些,田间有少数法术驱动的木偶在收割,砖瓦搭的房子交错纵横,圈出了一个不小的镇出来。
小高昆打算在这歇一夜,好找借口支开小韩岁,找他体内的那个韩岁算账。
农庄门匾边上有个小小的亭子,里头的老人家一见他二人,十分熟练的翻出册子,远远的就喊道:“两位壮士,借宿还是过路啊?”
“借宿,劳烦老伯腾两个房间。”小高昆翻身下马,朝人一拱手。
“噢,一宿五十文钱,两间就是一百。”老伯在册子上龙飞凤舞了一番,掌心朝上在小高昆面前一摊。
小高昆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韩岁提过的,人间的交易之物。
他扭头看向马上的小韩岁,问:“你有钱吗。”
小韩岁找根树干都能睡下,独自出门身上就从没带过分辉以外的东西:“没呢。”
小高昆便解下腰间断掉的分辉,五指拢着剑鞘上花里胡哨的宝石轻轻一拧,“咔”的一声就掰下来拇指大小的一块,搁在老伯桌上。
老伯两指捏起宝石眯眼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说:“太贵重了,找不开。”
“那不找好了。”小高昆道。
没想到老伯反倒像是被踩了尾巴,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手指都快点到少主脑门上了:“最看不惯你们这些不知柴米贵的人!钱多就能随便花了?!不行!除非拿散钱来!不然就出去!”
小高昆默不作声微微后仰了一点:“那我进庄子里换,可以吗。”
老伯斩钉截铁的拒绝道:“不行!”
“你既叫我拿散钱,又不许我进去。”小高昆又蹙起眉头,他不解的看着面前脸红脖子粗的老头“难道我能凭空给你变些钱出来吗。”
老伯梗着脖子不出声,小高昆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小韩岁则在他们僵持的时间里,注意到了门匾侧面立的公告牌。
他目力极好,百米之外的东西也能看的分毫不差,便低声念出来:“……有恶蛟于河西侧作恶,除之赏黄金二两。”
“蛟”和“黄金二两”都有改动的痕迹,看得出来原本分别是“龙”和“三贯钱”。
小韩岁咂摸了片刻,突然出声:“老伯,先前是有修道者为难你了?怎如此嫉恶如仇的,吓的我们这些平头小子听闻有赏钱都不敢来了啊。”
老伯和小高昆齐齐投来视线,小韩岁悠然从马背上跃下,他白衣飘飘,又好歹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大弟子名号,只需敛敛眉,自然而然的生出股叫人信服的亲和力。
他抬手将小高昆拦在身后,笑道:“老伯莫急,我等并无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