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萼在熟悉的床上睁开眼睛,他一时有些恍惚,不知道今夕何夕,困倦的翻个身,突然感觉有些奇怪,伸手背到身后去摸自己的脊背。
肌肉结实,皮肤细腻,十分滑手。
他有点懵逼,在善法堂挨了一顿打,按理来说应该疼的爬不起来,怎么身上不仅不疼,还觉得十分清爽有力,绕着极天阙跑个百来遍都没问题。
莫非是方华之给自己疗伤了?
那他还是挺那什么的……
姜萼翻身坐起来,一扭头,又对上了方华之的脸。
“你入魔了吗?”
他怎么又在这儿啊啊啊啊啊啊!!!!
姜萼的视线落在了方华之手里的剑,惊恐三连。“我没有!我才筑基!入不了!”
方华之不语,显然是又忘记筑基弟子不会有心魔这件事。
他不说话,姜萼自然也不会先开口,房间一时安静下来,姜萼在这样的诡异的静谧里满脑子胡思乱想,昨日方华之在这儿就带他去了善法堂,今日又要带他去哪儿?
但方华之只是摩挲着手中的剑,姜萼的视线也忍不住跟着他修长的指上下移动。
方华之擅用剑,当年一剑西来惊艳了姜萼多少岁月,他那时还未看清方华之执剑的手,此刻视线有些黏着了。
方华之的手白净纤长,骨节匀称,指尖和指节泛着樱花一般淡淡的粉,总而言之,是握什么都很好看的一双手。
当他想起这双手也曾握剑刺穿过思温的胸膛,姜萼立刻就有些不堪忍受了。
他视线下移,才发觉这把剑不是方华之的白水剑,这剑要比方华之的剑更长,更薄一些,玉一样的质地,很是好看。
他看的入迷,方华之突然问道:“喜欢吗?”
姜萼一惊,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僵在那里。
他多少还是有些畏惧方华之的。
方华之见姜萼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要说的话含在齿间,竟然有些犹豫。
他从前从未遇见过姜萼这样的情况,不论是明溪还是思温,还是以往任何的弟子,都是围着他,主动对方华之提出要求和表示好感,所以方华之当真是对刺猬一般的姜萼没有什么办法。
但话还是要说的,方华之道:“这柄中品剑是为师从百炼峰拿来的,极天阙中,男弟子二十岁,女弟子十八岁便能得一柄剑。只是我见你先前练习用的剑,还是入门时统一配发的,与你现在相比分量太轻,不利修行,便提前求来给你用。”
姜萼挑了下眉梢,有些诧异,但还是从方华之手上接过了剑,的确和他平日练剑用的大不一样,沉上许多。看时如玉,握在手里更如玉,温润生暖,挨着剑柄处刻着‘怀瑾’二字。
姜萼还是喜欢剑的,不然他也不会每日都起来练剑,其他的东西便修的稀稀拉拉,放不上台面。
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方华之松了口气,他本以为姜萼或许会厌恶他到连剑都不肯收下,当下对元执的话又信了几分。
“起来用了早膳,为师教你些剑术。”
说罢方华之起身,挑起来帘子出去了。
门外就是等候多时的姜娅,姜娅见了方华之,有些畏缩,大多小辈见了方华之都是这等模样,方华之也不在意,甚至主动向姜娅颔首示意,道:“在等小萼?”
姜娅突然被CUE,一惊,慌忙行了个歪歪扭扭的礼:“禀仙尊,是的。”
方华之朝她露了个笑,道:“那日多谢你带小萼回去。”
“没有,不是什么大事。”姜娅说话有些结巴,心里却直犯嘀咕,怎么那日方华之自己不带姜萼回去呢,被别的事耽误了?
方华之点点头,离开了。
姜萼出来后,就被姜娅扑了一脸:“哎哎哎,你知道吗,明华仙尊谢谢我呢!!!”
“什,什么玩意儿,你矜持一点。”姜萼推开激动的手舞足蹈的姜娅,道:“他谢你什么?”
姜娅得意洋洋道:“谢我那天把你背回屋里,他可真温柔,竟然还记得跟我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弟子道谢。”
姜萼倒抽一口冷气,双手捧着姜娅的脑袋使劲儿晃了晃,道:“这也没听见水声啊。”
姜娅掰开他的手:“干嘛啊你?”
姜萼看着姜娅的眼睛,无比正经的问道:“你觉得方华之温柔?”
姜娅蹙眉:“怎么了?”
“怪我,那天晕太快忘记和你说了,”姜萼头疼的揉了揉额头:“方华之杀了思温师兄。”
姜娅“啊”了一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啊?”
“因为思温师兄喜欢他,方华之不喜欢思温师兄,他入魔了,就被方华之杀了。”姜萼嗤笑一声。“好不好笑?就因为旁人喜欢他,就要把别人杀了,思温师兄何其无辜,为这个冷血的人凭白送了性命。”
他提及思温,眼中仍有憎意,少年面带讥讽,露着两个虎牙尖尖,恶鬼似的,要撕下谁的皮肉来。
只是这次姜娅难得没有附和他的话,她沉思了片刻,忽然道:“姜萼,你把因果顺序弄颠倒了吧?”
姜萼:“什么?”
“说无辜的话,明华仙尊才是最无辜的吧。”姜娅歪着头,脸上的神情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沉静和释然:“他为什么一定要为思温的喜欢买单?而且他杀思温是因为思温入魔了,并不是因为思温喜欢他,方华之最多不过是没有回应思温的感情罢了。”
姜萼被她说的一顿,他竟拿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少年人呆愣的微张着嘴,看上去有些傻。
但他的心到底还是偏向思温的,辩解道:“那思温的心魔也是为他而生的啊。”
姜娅道:“那是他自己道心不稳,与明华仙尊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明华仙尊自愿被他喜欢的吗?”
姜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颓然的坐在石桌上,他把脑袋搁在桌上,半晌没有言语。
姜娅伸手晃了晃他:“姜萼?”
“……那我该怎么办呢,我应该怨谁呢?”姜萼的声音突然染上丝哭腔,他的表情即悲伤又迷茫:“这么多年,只有思温陪着我啊,方华之杀了他,难道我就不该难过,我就不该埋怨他吗。”
那样混乱的年岁里,野蛮生长的少年,孤独的度过了人生里最重要的十年。所有人都可怜他,都不会去追究他做的混账事,可却没一个人会过来告诉他错了或是对了。
哪怕思温出现的次数也极少,可对于姜萼来说,那样一点点的关怀和温暖,就已经是他的全部了。
姜萼根本不懂什么大道理,不懂魔与仙的区别,他只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人没有了,没有谁能再代替思温成为自己的全部了。
他哭的姜娅都有些手足无措,他的委屈和伤心在这一刻如决堤洪水,轰然开匣。
“姜娅,我没有师兄了,没人会再那样对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