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萼哭了很久，他从桌上滑到地上，扒着姜娅的膝盖直打嗝儿，一双眼睛肿成鱼泡，他胡乱抓着面前的袖子擤鼻涕：“姜娅，嗝，对不起，耽误你去上课了吧。”
一双手落在他后脑上，轻轻抚揉，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道。
这动作让姜萼想起了思温，眼泪一下子又控制不住了，但是他还要脸，不想在小姑娘面前哭的太难看，一边擦眼泪一边抬头：“好了好了，别摸了，啥也不”
话音戛然而止，姜萼僵硬的看着面前的方华之，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时候，他面前的人换成了方华之。
姜萼还没想出所以然，但先下意识去看了眼方才他擤鼻涕的袖子，那绣着卷云纹的布料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了。
方华之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半个时辰前，为师便让小姑娘去赶早课了。”
姜萼面露尴尬，他方才哭的太专心了，当真是没注意到面前什么时候换人了。
方华之却并不在意那个脏兮兮的袖子，俯身用另一边的衣袖轻轻拭去姜萼眼角泪痕，温声问道：“饿吗。”
方华之问了，姜萼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饿意，他昨天一天未进水米，又哭了一个早上，此刻前胸贴后背，但他昨日刚挨了打，见了方华之后背就隐隐犯痛，不敢放肆，退开几步行礼道：“弟子失仪，让师尊见笑了。”
方华之却看了看桌上的已经冷透了的饭菜，道：“这不能吃了。”
姜萼也不敢擅自起身，维持着半躬身的姿势：“……弟子再下山去打一份。”
方华之道：“这个时候，食堂已经关门了。”
姜萼麻了一下：“那弟子不吃了。”
说罢就要去拿剑来，被方华之喊住：“随为师来。”
姜萼只好硬着头皮跟上方华之，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的往山顶走，各自沉默。
方华之其实心中略有些诧异，他之前看姜萼的种种反应，以为这孩子心性偏激，很难再扶正，没想到撞见姜萼哭成泪包，像是个被人遗弃的小狗。
只是思温这事，现下光凭一张嘴是没法和姜萼讲明白的，方华之还是决定暂且先放一放。
他忍不住用余光去看姜萼，姜萼路过思温的院子时，脸上露出一丝怅然，眼角又有水光一闪而过，但他可能是碍于方华之在此，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很快调整回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没表情状态。
山顶最高，温度极低，覆着层薄薄的雪，是方华之的住处。除了一颗雪柏，周围除了嶙峋怪石，没有任何建筑。
姜萼迎面被冷风吹出了个喷嚏，这里的空气和方华之的灵力一样的冷，姜萼脊背上被冻出一片鸡皮疙瘩，他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方华之打了个响指，风停雪止，如同磕碎了一面镜子，地上的雪被自方华之足下开始消融，山顶露出了原本的样貌，绿草丛生，一座三层小楼映入眼帘。
姜萼跟着方华之走进去，可以看出方华之很少在这里住，里面基本没什么摆设，但难得是，有一个小小的厨房。
方华之让姜萼在这里稍等，上楼换了身衣服，然后进了小厨房。
姜萼坐在客厅，有一点点的开裂，有一点点的震惊。
不是吧，方华之亲自下厨给他做饭？方华之少说有几千岁了，他能做出什么？别是要换种法子折磨自己吧？！
姜萼决定一会儿吃几口就喊饱。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方华之带着两菜一汤回来了。
鱼香肉丝酸辣可口，火腿木耳清爽下饭，紫菜蛋汤解腻养胃。
大抵世上人都逃不过真香定律，姜萼咬着筷子如是想。
他一碗米饭下肚，满足的都想叹气，打算再盛的时候才看到方华之面前连餐具都没摆。
“师尊…不吃吗？”
姜萼也就这点还算好，无论如何，他对师长都十分恭敬有礼，有礼到忘记了方华之已经辟谷多年。
方华之看着面前小心翼翼开口询问的姜萼，拒绝的话临到嘴，却变了意思：“好。”
他又拿了一副餐具，和姜萼面对面一起用饭。
方华之动了筷子，姜萼才想起来他辟谷了，但也没好意思再问。
和方华之同桌而食，姜萼只能庆幸没有带骨头的菜。
用过饭，就要开始正式授课了。
方华之站在院中又打了个响指，三层小楼不见，绿茵地变作石砖地，两侧生着高大杏树，金黄杏叶落在地上，好似阳光碎屑。
姜萼对这改天换色的能力羡叹不已。
剑修的入门都是同样的剑法，方华之让姜萼先练一套，姜萼执着新得的怀瑾，立在杏树下，做了个起手式。
少年身量还薄，腰肢窄细，修如青竹，舞起剑来更显轻灵，不曾被淬炼过的剑意还不算凌厉，可眉眼间那股稚嫩的坚定，足以初窥风采。
他一招一式干脆利落，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势毕，剑锋在身前递出一圈，挽出漂亮剑花，收在身后，看向方华之，微微带喘。
方华之未做点评，他走向姜萼，轻轻托起他拿着剑的腕，手指从手背滑过，将姜萼的手轻轻握在掌心。
姜萼一惊，不敢轻易挣开，紧张的手心冒汗。
他能感受到方华之站在他身后，他再往后退半步，就能靠上方华之的胸膛。
方华之袖间又淡淡的香气，姜萼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是闻着很舒服……还有，方华之的手心是暖的。
这人，灵力是冷的，剑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偏偏手心却是这样的暖。
“凝神。”
方华之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姜萼赶忙收起满脑子胡思乱想，认真看着方华之的手。
“你方才揽月式做错了，”方华之握着姜萼的手，带着他重新做了一遍方才出错的剑招“揽月式的发力点在腰，你送剑的臂力太强，收势便会费力，会迟。”
揽月式如名，腰身前倾微侧，执剑前挽。方华之带着姜萼做过一遍就收回手，转而轻轻搭在姜萼腰上，道：“你做一遍。”
姜萼跟着方华之说的做了一遍，掌下腰腹发力紧绷，方华之颔首，道：“不错。”
姜萼沉默的退开半步，声音格外冷淡：“多谢师尊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