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灶台不好用，烟熏火燎的，别说姜娅了，就连姜萼都在旁边不停的咳嗽。
林辉蹲在柴火旁边，灰扑扑的身影像是随时要和这些飞烟融为一体。
好在他手艺不错，山菌炖出来的鸡嫩滑无比，吃起来倒不如看上去瘦。
吃过饭，林辉就坐在门坎上吧嗒吧嗒抽旱烟，姜萼坐在他旁边，看着眼前满目苍夷的地面。
姜娅则蹲在灶台边发愁。
农人吃喝都粗糙，林辉更是，洗过的碗还发着油边，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极天阙，她都没碰都过这种情况。
远处的夕阳缓缓坠了下去，不是姜萼跟着方华之所见的那种波澜壮阔，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闷，好像这大地上最后的一簇火焰熄灭了一样。
让人呼吸不过来。
姜萼在这里，感受到了从未在极天阙看到过的东西。
夜里林辉鼾声如雷，唯一的床铺让给了姜娅，姜萼睡不着，半夜起来，轻手轻脚绕过林辉，坐在了林辉白天坐的地方。
这时候，姜萼竟然格外的想念方华之。
但其实，他们分明早上才见过面。
如果他不曾因缘际会，拜入方华之门下，那他现在在哪里呢。
……
犁地相对而言还是很简单的，因为村长的夫人身体实在是太差了，眼看就要香消玉殒，村长在得到村民同意之后，咬牙狠心杀了村里唯一一头牛，给夫人补身体。
但眼看着秋季最后一次农耕在即，村里所有人都指望着这一次的收成，即便是让村里所有的人都下田，这事也是做不完的，村长急的直掉头发，林辉又不能随意动用法力，所以不得已，才向上界传了卷轴。
辰时方过，姜萼就跟着林辉下了田，他是第一次见到犁地的耕具，拦在胸前，以往是牛拉着走，当他是上界的修者，体力自然比凡人强上许多，推起来倒也不算费劲，被林辉指导了几下就学会怎么使用了。
姜娅坐在田埂上，有些出神，早饭时她看着油光光的饭碗没吃的下嘴，现在又饿又困，虽然姜萼不可能真的让她干农活，但看着林辉和姜萼挥汗如雨的样子，姜娅还是有些坐立难安。
于是她偷偷拎起裙摆，转身往村里走去。
说来奇怪，极天阙的光风霁月从未让她有过真实的感觉，然而在这贫瘠干枯的人间，反倒让她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了起来。
她路过了昨日见到的那个农妇，她仍然抱着孩子坐在门前，但今日秋日当头，孩子的包裹反倒包的更严实。
姜娅扫了一眼，村子里的房子大多如出一辙，这里的灶台也建在外面，女人收拾的比林辉干净很多，但碗边仍然泛着一丝抹不去的油光。
她思忖了片刻，走过去慢慢蹲在了农妇面前，打了个招呼：“阿姐。”
她模样可爱，穿着又华贵干净，让农妇有些受惊，她动了动干裂的唇瓣，迟疑道：“小姐，您有什么事？”
姜娅被妇人木讷的表情刺的一痛，让她想起了现世里自己的祖母，她也是这般木讷，早年独自抚育孩子的艰辛让她没享到几年清福就去了。
姜娅放柔了声音，轻声道：“您孩子是病了吗？”
“……你要做什么？”农妇闻言忽然紧张了起来，双手环住孩子，侧过身想要躲，可能是她太急，勒痛了小孩，孩子醒了过来，开始哇哇哭泣，挣扎着伸出一双粉红的小手。
那颜色一看就不对，姜娅趁着妇人慌忙哄孩子的时候，伸手轻轻握住了小孩的手臂。
是烫的，他发烧了。
“夫人，你的小孩好像发烧了啊。”
这一句话也不知道戳到了那妇人哪里的痛处，她直直落下两行泪来，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崩溃的大哭：“他已经烧了三天了，可我有什么办法，家里甚至连抓药的钱都没有了……”
姜娅愣愣的看着她的眼泪，心口忽然揪了起来，她抬手想去拍拍妇人的肩膀安抚她，手伸到一半，又无措的收了回来。
“……您，这……让我看看吧，说不定我有办法呢。”
妇人淌着眼泪，发出了一声模糊的抽泣：“不麻烦小姐了，都是命数。”
姜娅咬着嘴唇，包袱滑下一角，露出了小孩的脸来，眼泪纵横，她狠心抬手覆在小孩额头上，手中输出了柔和的水灵力，灌入他的四肢五骸，小孩渐渐止住了哭声，身上的温度也随着姜娅手上的动作降了下去，最后他在这股温暖的灵力包裹之下，吮着手指，满意的睡了过去。
妇人惊讶的看着姜娅手中淡淡的灵光：“仙，仙子？！”
姜娅收回手，摇摇头，她也是一时冲动，极天阙明令禁止弟子进入下界后围未经允许私自动用灵力：“嘘，您可千万别往外说。”
妇人闻言，抿唇点点头，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大恩大德无以回报，我，我……”
她局促的站起来，往房中看了一眼，寡妇的日子并不好过，家里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她干脆把孩子放在凳子上，屈膝扑通跪在了姜娅面前，用力的叩头：“我给您磕头，谢谢，谢谢。”
姜娅尴尬的笑了一下，连忙把人扶起来：“您不必如此……还是先说说孩子怎么生病的吧，我能救一次，总不能次次如此。”
妇人抓着灰扑扑的围裙，思索了片刻：“也没有怎么样啊……就是前日喝了粥，晚上忽然就烧起来了。”
姜娅若有所思，她走到灶台面前，看了看里面的碗，小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胃又娇嫩，如果是病毒感染，确实会发烧，但是这里又没有洗洁精这种东西……
“我教您一个办法吧。”姜娅一拍手心：“您每次吃过饭了，都烧一大锅开水，把碗啊，锅啊，用布巾都擦擦干净，这样孩子就不会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而生病。”
那妇人此刻对她唯命是从，连连点头：“好，我一定听仙子的话。”
姜娅连连摆手：“没，没有，这是我祖母教给我的办法。用沸水可以杀掉很多病菌……哦不对，可以弄掉很过不干净的东西，被褥啊，衣服啊，都可以这么洗。”
最后妇人还是从锅里翻出了两个馍馍，无论如何都央求姜娅收下，姜娅没有办法，抱着东西慢慢走回了田里。
此刻姜萼已经翻完了三块田，和林辉并排坐在田埂上休息，远远看见姜娅走了过来，抬手晃了晃，招呼道：“你跑哪儿去了？半天见不到你人。”
姜娅背过手，藏起馍馍，心虚道：“就逛了逛，你们干完活了？”
林辉打着赤膊，笑着说：“逛逛也好，得空可以去看看村长一家，他是从京中来的进士，和他夫人都是很好的人。”
姜娅笑笑，再离他们稍远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没再说话。
姜萼是个踏实的孩子，决定要做好的事情，便会一门心思好好钻研，等到下午，他就差不多做完了总量的三分之一，最后累的瘫在了田里。
他一身臭汗，脚上不可避免的沾到了泥土，沐浴之后换上了林辉的衣服，但即便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通身气质仍是难掩。
林辉说：“真羡慕你们这些小孩。”
姜娅在旁边收拾碗筷，她仔仔细细把每个碗都擦的透亮，道：“林大哥不能去上界吗？”
林辉笑笑：“不去了，留在这里，多少能帮上点忙。”
他盘腿坐在地上的草席上，给累的已经睡着了的姜萼打扇，姜娅犹豫的坐过去，低声问道：“林叔，为什么在下界不能使用灵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