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昆在识海里用手指戳弄那熟睡的小人,这冒出来的生魂吸饱了灵力,睡的安安分分,动也不动,任他怎么拨弄都不醒,看样子短时间内也醒不过来。
没什么用,白白吃他一份灵力,还不能叫人发现,这生魂到底什么来头。
小高昆叹了口气,放弃了对韩岁的探究,他紧赶慢赶,披着满天星子,终于走到山脚,岔道口立着一间客栈,大红灯笼挂在牌匾边上摇晃,远远能听到人声,竟不算冷清。
小高昆压低帽沿,步入其中,视线快速转了一圈,观衣饰兵器,都是些说不出派别的修士,修为最高也不过筑基,还混着几个凡人。
他借着掏钱的时间,同掌柜问道:“掌柜怎么到这荒山野岭开客栈?”
小高昆的器灵能替他掩去修为,掌柜以为他是个凡人,笑道:“这可不是什么荒山野岭,金盛殿大门就在旁边呢!”
小高昆佯作不知:“金盛殿?”
掌柜今日挣了不少,人逢喜事精神爽,也愿意同他解释:“就是那个什么魔教,法门奇特,独步天下”他忽然压低声音凑上前来,脸上带着一丝轻蔑:“别看正道门派喊打喊杀的,你瞧,来住店的除了侠士这种游历到此的,都是些想来投奔的。”
小高昆点头应道:“如此,我来时也没见着什么殿什么门。”
掌柜说:“哪里是那么好见的,我在这儿守了百来年,也只瞧见过一回金盛殿的人路过,还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冒出来的。”
小高昆道过谢,拿了钥匙上楼休息。
第二日他朝掌柜买了匹马,又漫无目的的上路了,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几个苦寻无果的普通修士,然而仍有不少人迎面而来,奔着金盛殿而去。
走过几程土路森林,便有凡人居住,眼下正值秋收,金黄的田埂如大地的黄金,在阳光下荡起沉甸甸的粼光,三三两两劳作的百姓散在其中,小高昆看着他们弯腰割起稻草,堆成山一般的垒堆,觉得新奇。
五百年前,第一正道门派黎山派勒令众修士不许叨扰普通百姓,黎山派将自己山下清理干净,建立互市与民居,愿意无偿接纳凡人,深受妖魔所扰的普通人慕名而来,渐渐发展成大陆第一城,其他门派纷纷效仿。
毕竟门派内未到辟谷的弟子们还要食五谷,金盛殿自己也开辟了一片荒地种菜,只是小高昆从未去看过。
这片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地界,劳作的人里也有几个修士,小高昆去村落中租了个屋子,村长十分熟稔的给他划分了需要他帮忙收割的麦田就允他住下了,晚饭是村长女儿送来的,看得出瓷碗经过精心挑选,还带着花纹,荤菜不多,肉汤浇的足,小山似的饭菜后面是女儿家娇羞的一双眼。
倒也不是小姑娘看见个男的就献芳心,只怪少殿主模样太周正,他不愧是后来独霸天下第一风流榜八年的俊美青年,沉色的眸子里盛了光,极亮极黑,矛盾糅杂,叫人看着他便移不开眼。常听说画中器灵形貌最美,他倒比那些还要艳上三分,又因是男子,三分艳色里带了锋芒,便是刀剑般锋利冰冷的美,而眉心一点红痣,偏又留足了遐想。
小高昆自然是个不解风情的瞎子,接过碗道过谢,便把人赶走了。
少殿主未辟谷前,在殿中吃的也是盛在盘中的精致小菜,没见过如此粗旷的吃法,无福消受美人恩,吃了小半碗便尽数喂了地主家的鸡鸭,隔着一堵墙,外头下了活的修士们聚在一起闲话。
“别说,辟谷久了,猛一下尝到肉味,倒也馋人的很。”
“是吧,之前你还嫌弃俗家简陋不肯动筷子呢。”
“别提了,不过我们这种小门小派的,大弟子出来帮着农忙很正常,那些个大门派,黎山大弟子下过地么?”
“没有吧?他们那儿估计门童灵力都比你多,割个麦子而已,动动手指头的事儿。但真要说下地……大弟子不一定,黎山二弟子肯定下过。”
小高昆没见过师弟风头盖过师兄的事,心想那这大弟子名不副实,不如让给师弟做。
显然墙外那人心思与他不谋而合,道:“说的也是,那黎山二弟子名为韩修文,我去第一城为师父买符篆时见过,他还出手打了为难凡人的修士,是个心善的。大弟子倒只听他一个名号,叫什么,韩岁。对,但没听他做过什么事,想来是个混日子的草包。”
“混日子的草包也比你强,别贫了,赶紧吃完回去。”
一阵急促的筷子扒饭声过后,外头人走了,小高昆擒着跑过来和他打架的大鹅鹅嘴,临时决意去第一城看看。
夜里小高昆盘坐草席上入定,开始吐纳天地灵气。
修行如储水,吸纳天地间游走的灵气,收入丹田内,直到灵气充满丹田,再进阶,丹田可容纳的灵气更多,继续吸纳灵气,进阶,如此往复。
如小高昆这般体质的,吸纳灵气快,便也不吝啬着用。体质不佳的修士,吸纳灵气慢,断断是舍不得拿来割草用。
只是他今日所纳灵气,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丹田内空空如也。
小高昆睁开眼,往识海里一看,嚯,那生魂小人果真脸色红润不少,嘴唇微动,有了苏醒的迹象。
不必说,又被他吞了。
小高昆倒也没再戳他,闭上眼又入定了两个时辰,然后施了个隔音障,把生魂凝在掌心,等着他睁眼。
韩岁只觉得吃饱喝足了,他好似做了个美梦,梦里没有小高昆,舒服的他想伸懒腰,懒腰伸到一半,韩岁一睁眼,又是小高昆放大的脸。
是醒着的小高昆放大的脸。
骇的他伸腰伸到抽筋。
韩岁思维没能一下从前世拉到现在,兀自想着自己不是死了么怎么又看到高昆小时候了。
而小高昆看着手心里定定坐着的生魂,相对无言徒尴尬,小高昆总以为这生魂是父亲找来的,尊称一声前辈总不会出纰漏,于是主动开口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为何吞占晚辈灵力。”
他说话一贯是这般平腔平调,连问句都像是命令。
韩岁被他一声前辈唤回了神,乐的想捧腹,又想到这个小高昆不认识自己,不能先丢了面子,于是顺坡下驴,强忍着笑意在小高昆手心里坐好,清清嗓子,草稿不打的胡编乱造起来:“我是渡劫失败的大乘期散修,肉体损毁,元婴尚在,不得已借你灵力一用,待他日寻到脱身的法子,必重酬谢你。”
“既然如此,前辈如今已是我的器灵,您擅长何等法术,或者您属哪种器?我也好想明如何用您。”小高昆倒也信了他的胡话,本来他就没有真让韩岁作为器灵出战的打算,但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只要与金盛殿无害,他倒不介意在体内白养一个能说会动的生魂。
倒是韩岁听了他的话,愣住了:“你说什么?器灵?”
小高昆颔首,韩岁如遭雷劈。
他怎么会成为器灵呢?又是谁把他练成器灵的?
韩岁眼前闪过师父灰败的脸,神色顿时就不好了。
小高昆见他脸色有异,试探道:“前辈……是不是忘了自己为何成为器灵。”
韩岁想到前世种种,一时怒起,说话便带了分讥讽,只见他凤眼微眯,勾着嘴角似笑非笑道:“我怎么变成器灵的,难道你不清楚?”
小高昆真诚道:“晚辈不知。”
韩岁捂住脑袋,他知道此小高昆非彼小高昆,不应当朝他撒火,可看着那张坦然的脸,他还是忍不住抬起脚狠狠踹向小高昆鼻梁,但他体型实在过于娇小,不痛不痒的好似羽毛蹭过,小高昆并不介意,追问道:“那前辈记得我父亲,金盛殿殿主高巍吗。”
他此话一出,暴躁的韩岁便如漏气的河豚,瞬间安静下来,他扭头过来看着小高昆,眸中似有感伤,可小高昆看不清楚,只听韩岁声音轻了不少:“记得,令尊如何了?”
小高昆道:“应是父亲把前辈带回来的,前辈记得吗?”
韩岁当然不记得,但他知道不可能是高巍带他过来的,可个中缘由,他不能与此世的小高昆说,只好昧心的“嗯”了一声。
三、
小高昆问这么多,韩岁用脚趾头猜也猜得到这个同他朝夕相对了数年的男人的心思,道:“不记得,我怎么来的,从哪儿来的,我都忘记了,我对金盛殿并无恶意,一旦寻到法子脱离,绝对立马离开金盛殿,这样说,你放心了吗?”
小高昆自然放心,反正韩岁没有他的允许,哪儿也去不了,只要韩岁不冒然出现在人前,他就不太在意韩岁到底有什么心思。
两人达成一致,小高昆便要把韩岁送回识海,韩岁才不肯回那个黑漆漆的地方,他性子跳脱,跳脱到小高昆都常常受不了他的地步,当下抱着小高昆的手指闹了起来:“不,我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