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
越哭越像猪2020-09-25 20:143,054

  “罪臣蒙帝君眷顾,流放江南,途经慈城,因懂一二书字,留于其县做文书先生,今年春, 数十秀才自东南来,联名状告奉化县令,强征男丁,私屯兵甲。此等重事,县令不敢有怠,快马送达句章刺史姚大人,谁知奉化竟敢带兵围困慈城,抓此十人杀于狱中,扬言便是刺史下令。不止奉化,浃口,象山,余姚都在铸甲屯兵,县令为保城内百姓,与叛贼周旋,更冒险接枉死秀才家中妇孺来保,久等姚刺史回信不至,才派罪臣乔装出城,临事给了罪臣县丞的身份,才得以进京面圣,言于陛下。”

    江月明有条不紊,逐字逐句读的清楚,他额头抵在指间,从头到尾伏首跪着,口称罪臣,低微至极。

    楚帝李隽让他抬头,江月明便抬头,露一张神色平和的脸,他同出京时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就是瘦了,眸光仍清亮,仿佛还是昨日恃才放旷的长安名士,江氏的败落和流放的苦难好似未磨去他身上的自矜傲气。

    李隽又叹一声,问道:“你自长安南下江南,好端端怎去了奉化,山高水远,吃苦了罢。”

  江月明做出惊讶的表情,微睁眼:“陛下不知?那军爷押着罪臣兄弟二人一路向西南去,奉化虽远,地域富庶,还算容易讨生计。只是路上难走,兄长用药供着也熬不住,才到奉化便去了。”

    这回换李隽讶然,不似作假:“江大去了?”

  江月明再拜:“兄长福薄,路上还与罪臣说,停当后要为陛下供长明灯,感念陛下恩情。”

    李隽意动,露几分惋惜:“倒是忠贞,该厚葬。”

    他像是没听过句章叛乱的事,兀自关心起江大的死来,感慨着说起当年:“当年你与你兄长,都是好儿郎,你兄长是朕的臂膀啊,他做督台御史的时候,替朕捉了多少国虫…朕还有当年你在太学写的赋。可惜啊,你兄长做朕的随侍,怎和太子搅在一起了。”

    江月明低下眼:“罪臣该死。”

    珠链后传来一声嬉笑,婉转娇媚,比那珠玉碰撞还要清脆几分:“废太子死了五年了,您还伤心什么呢?”

    她一开嗓,屋内香气便重几分,隐隐盖熏香一头,李隽顿了一下,转头向链后唤:“嫣儿。”

    江月明只能看见秀玉公主斑斓的裙摆,一般公主出嫁前基本是不见外男的,出门要垂下三层轿帘,只有秀玉公主,出入御书房若无人之地,她与废太子一母同胞,废太子被处死,秀玉公主反而恩宠更盛,而今她也能听政议政,不少御史上奏弹劾,李隽仍宠她。

    秀玉公主扶了扶云鬓,耳坠折射出一线光影:“本宫不知,长安哪位军爷敢违背皇意,擅自改道送你去奉化,县令都出不来,让你大名鼎鼎的江二出来了。定是你给那位爷塞了银子,江氏好歹也是大户,藏点私房不为过。父皇,我见他满嘴谎话,不可轻饶,还要找到他口中那军爷,如此胆大包天,明日怕就敢执戟上殿了!”

    李隽笑:“哪有那么严重,别胡闹。”

    “儿臣是忧心父皇安危,怎是胡闹呢?”李嫣仿佛真是心急,撩开珠链就出来了,江月明忙叩首避开,裙摆在他面前撩起一阵香风,李嫣抱着猫儿,一手拉上李隽袖角,她生的明艳,春花都愧几分,一双杏眼和猫一样,微微嘟着唇,尽显女儿娇态:“父皇——您既不信他说的句章反叛之事,也不信儿臣的孝心呀。”

    李隽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宽慰:“好了好了,朕怎会不信你,江二也不会拿这样大的事来哄骗朕,你若不放心,朕指个人去查,好叫你安心,好不好?”

    李嫣一跺脚,扭头不愿意理他了,只摸着猫儿尾巴:“您就是不信我,不去查军中叛徒,还要随随便便找个人来搪塞我。”

  李隽被她闹的不行,退让道:“那你来挑一个,这样可行?”

  李嫣一指地上跪着的江月明:“那就让他去,既是他说的,就让他来查,若是所言有假,就丢到午门外晒死喂狗。”

  ​李隽微不可察的蹙眉:“这…不妥罢,江二还是戴罪之身,句章刺史要是真叛了,恐怕他一人降不住。”

   李嫣拍了拍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笑盈盈的转过来:“那就让​魏尚书同他一道去,我来御书房,魏大人常在,父皇应是信他的吧。怎样,儿臣的主意好不好?”

   李隽听她点了魏寒山,终是算同意了:“魏尚书和江二也是同窗吧?朕记得那年太学就数你二人文章最是拔尖。”

    江月明道:“陛下谬赞,罪臣哪能同魏大人相提并论。”

    李隽摆了摆手:“你如今官职太小,朕也不好赏你什么,先去魏尚书那里住几日吧。同窗重逢​,想来是有话要说,晚些朕批令,叫你随他去奉化看看。”

    李隽说累,江月明便领旨叩恩,退了出去,​李嫣亲昵的挽着李隽胳膊,只在江月明踏出门时扫了他一眼。

  4同窗

   江月明出来,徐公公歇在亭里,一应孙子给他打扇捶腿,先前替他抱猫的正低着头奉茶。

   他吹哨,雪奴闻声从草丛里出来,江月明弯腰抱起猫儿,直接走了。没走多远身后缀上个低眉顺眼的圆脸太监,徐应再不给他脸,也不敢坏了宫里规矩。

   魏寒山竟没等他,倒让江月明有几分意外,露几分沈思的神色,他抬手招呼小黄门牵来自己的驴子,同那圆脸太监道:“陛下着人送我去魏尚书府中,你是内宦,让他陪我去便是。”

  圆脸太监退走,小黄门颇是受宠若惊,恨不得让江月明踩着他上驴,江月明一手抱猫,一手牵着驴子,只让他在跟前引路:“你倒是伶俐,瞧着眼生,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王吉,才入宫两年,半年前才开始在城门侍奉,大人没见过我不稀奇。”他一手拎着葛布袍摆,一手替江月明拉来绳子。

  江月明笑一下:“不必如此,我不过是个地方小官,没什么好处给你。”

  王吉见他笑,也跟着咧嘴乐:“小的家里穷,也少见贵人大官,没得东西孝敬老祖宗,两三年都不见得能升官。小的这是心甘情愿替大人牵马,哦不,牵驴。”

  江月明四顾,赏着街边新旧景象,宽慰道:“你心性难得,总会有出头日。魏大人住在何处?我看这路,倒像是通着瑞王府。”

  王吉伸手护着他朝里边走,避开车马人流,穿过街道,便是魏府:“皇上赐的宅子,当年江…江氏倒台,府邸便被推了重建,紧挨着瑞王府的那处,赐给了魏大人。”

  他回头瞧了江月明一眼,惴惴不安:“大人也姓江,莫不是……?”

  江月明走上台阶,府邸自魏寒山接手,从未翻修过,门口两尊石狮肃目,晒的头顶毛发乌黑反光,门匾也是普通的漆木,透着不近人情的冷寂,他将雪奴放在肩上,挽袖叩了两下门。

  门应声而开,是个青衫公子,年纪不大,眉间与江月明七八分相似,两人打个照面,如临水照月,彼此都似见了活生生的另一个自己。

  那公子先愣了一下,拦在门前还未说话,江月明垂睑扫眼他腰间佩的佛莲玉,先拱手行一礼:“冒昧叨扰,魏大人可在?”

  青衫公子回神,被他一礼抬了身份,便露几分矜傲来,语气间亲昵的很:“江大人,每年今日,寒山都不在府上,您不如明日再来,我叫他候你。”

  王吉听他这话,不免替江月明出气:“江大人是奉旨而来,还不快迎大人入府。”

  青衫公子显然是知道江月明身份,讥道:“我可不知还有这样的圣旨,江大人若是奉旨来查魏府,不如先出黄状,也免得说我怠慢钦差。”

  王吉上前一步:“那您又是哪位大人,官居几品。哪怕是九品芝麻官,也轮不到你一个管家来为难。”

  两人正争执不下,江月明拢袖立在一边,没搭腔的意思。

  魏寒山就在这时回来了,他一身木灰焦息,肩上还沾着些屑,脸色比早上江月明见他还要难看,泛着青。他披着大氅,慢慢走过来,眼睛看着江月明,唤了声“莲生。”

  青衫公子应他:“寒山,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魏寒山不回话,只问:“谁又让你到前院来了,还拦着门做什么,觉得我府上缺狗?”

  莲生当着江月明的面被他驳了面子,脸上青紫交替:“…我是你府上客卿,又不是妾室,缘何不能来前院。”

  “妾室?你倒是想。”魏寒山嘴角微扯,“白食乞的不够多么,让开。”

  因着旧疾,他声音不大,莲生却像被抽了两个耳光,僵在原地。忽而咬住唇,滚落两滴泪珠,我见犹怜的捧心啜泣。

  江月明“噗嗤”笑出了声,眼角微弯,目里盛着两颗星,像春湖泛皱,漾开层叠涟漪,一圈一圈撞在魏寒山心上。

  他笑的很矜持,只半抿着唇勾一勾嘴角,一瞬而逝:“承云,君子即之也温,你吓着他了。”

继续阅读:一百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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