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炎泾,不要杀我。”又一次安妃从梦中惊醒,在梦里皇甫炎泾手中握着五尺长剑,一步步的逼向自己和琪儿,面目狰狞,欲杀之而后快。
安妃满头大汗的醒来,心神不宁,见屋内没有丫鬟和宫女,心中忐忑,阿离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来人啊,来人啊。”
她张牙舞爪的乱吼着,两三名侍女从屋外冲进来,见她神色慌张,心想一定又是做了噩梦罢。
“安娘娘,您没事吧?”一个叫晓翠的宫女,小心翼翼的询问着她的状况。
这个晓翠乃是随着她从北漠一起嫁过来的陪嫁侍女,所以两人感情不比一般宫女,安妃向来宠溺于她,将宫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交给她管理,但不知道为何,她的身份却一直是一个戚戚薇薇的小宫女。但即便是安妃把掌事宫女的差事交给了别人,也丝毫不影响她平日里作威作福,上一任掌事宫女就是因为想要教训她,扇了晓翠一巴掌,就被安妃拉出去斩了,按理说掌事宫女教训小宫女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安妃弄了这么一出,害的现在的掌事宫女面对晓翠都是卑躬屈膝的,能躲就躲。
时间一长,宫里就难免被传的闲言碎语的,有人说安妃在宫中没有亲人,所以就把晓翠示若亲生姐妹般宠着,还有人说,晓翠就是北漠王的私生子,安妃于她本身就是姐妹,同气连枝。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安妃对晓翠的恩宠在有些时候,更甚琪儿。
“晓翠,啊,你回来了。”安妃看到眼前的人,心绪瞬间平静了许多。
她的目光也从呆滞恐惧的状态,慢慢的平缓下来。
半个月前是北漠王的生辰,作为北漠公主,安妃虽然嫁到红古大陆,但礼节还是不能忘的,晓翠是她在宫里唯一的亲信,便自然而然的提她回去给大汗祝寿,当然偶尔也会带回一些悄悄话,是不能被外人所听到的。
“安娘娘,晓翠此去的这半个月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皇上欺负您了?”晓翠陪着她坐到塌上,又忽觉旁边有人,再次站了起来。
安妃会意,即刻使了个眼色,让屋内其他的侍女出去。
小小宫女,谈论皇上的这种话。在皇宫里可是杀头的罪过,但是晓翠知道,在这碧玉宫,是绝对不会有人嚼舌根的,除非她想死。
“来,晓翠坐吧。告诉我大汗有没有让你给我带话。”安妃因为心中惶恐,整夜整夜的失眠,心绪不宁,导致现在食不知味,身体状况一落千长,再加上又是刚刚睡醒的凌乱模样,脸上粉黛未施,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她嘴唇泛白,眼神更是涣散的不得了。
晓翠看到平日里这个疼她的大姐姐憔悴成了这个样子,鼻子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
“安娘娘,我这才走几日,您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啊。”
安妃半是跌坐在塌上,半是拔挺着身子,让人看上去十分艰难。
“晓翠,我们带上琪儿回大漠吧。”安妃望着窗外,一双黑眸十分迷离。
晓翠随着她的目光追随过去,窗外的景致一览无遗,触目就是一片漆黑。
因为此时,还依旧是凌晨子时。晓翠实在搞不懂安妃究竟在看什么,看的那么认真。
她的眼睛似乎要镶嵌进窗户里一般,直勾勾的盯着黑夜,一阵恐惧从安妃的正面袭来,春天的夜晚,风凉飕飕的。原本虚掩的窗户,忽然被北方给吹开,哐铛一声,打在墙上,发出喝人的声响。
北方呼呼的吹到安妃的脸上,塌前的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它们相互缠绕在一起。而安妃,只是呆呆的跌坐在塌上,一言不发,任凭北风吹散她的鬓发。
晓翠赶紧去掩窗,费了好半天劲,才将窗户关上,但因为北风太猛的缘故,本来糊窗用的纸张,被弄破一个大大的口子,即便是窗户已经管严,还是会有北风吹进来,最讨厌的是,还会发出呼呼的噪音,惹的人不得安宁。
晓翠从怀中掏出她的手帕,勉强的塞进去,才总算阻止了这次风波。
而后,她又颠颠的跑回去,将厚厚的被褥裹在安妃的身上,语气颇显怪罪:“安娘娘,你这又是何苦,大汗说过,希望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要为难自己。竟然娘娘想回北漠,那我们天亮就启程好嘛。”
安妃并没有听晓翠说的话,因为她的思绪早就飞到漠北去了,她看见自己在草原上骑着烈马,无忧无虑的奔驰在大漠之上,大汗英勇杀敌归来,部落内普天同庆,不分贵族与草民,大家熙熙攘攘的挤在一起,共同喝一壶酒,吃一只羊,吃完晚饭,大家又架起篝火,又唱又跳,直到大家都困了,才各自离去,一觉睡到晌午。
安妃的嘴角挂起笑意,“晓翠,我们回大漠吧。”
“好,我们回大漠。从此之后,我在也不用叫你安娘娘了,我们还用原来的称呼形容彼此好吗?安泯?”
两人四目相对,心境豁然,安泯一下子明白过来,像她这种自由散漫的性子,天生就不适合被困在宫墙之内,她的归所,不管怎样都应该是雄伟壮阔的北漠家园。
但很快,安泯就开心不起来了。她的眉头一下紧紧的皱在一起,肢体也变的惶恐起来,她搓着手,将被褥紧紧的裹住自己,头部埋到双膝之下,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不,不,我永远也回不去了,永远也离不开这里了。”
晓翠从没见过安泯这番模样,立刻惊慌失措起来:“安泯,你怎么了?怎么了?”她很焦急,总觉得事情好像没有了那么简单。
安妃木然抬头,握住她的手,仿若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晓翠,我告诉你。别说回大漠了,现在我就连这个碧玉殿也出不去。”
“为什么啊?”晓翠不明所以,她出去的这些天,皇宫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晓翠,你知不知道,现在我只要一出京城就必死无疑。我在外面请了天香阁的杀手要取皇上的命,但我现在怀疑他们反间了。”她怔怔的望着晓翠,多希望晓翠告诉她事情并不是她想的这样。
“天香阁据我所知,你只要不再另请杀手,他们是不会反间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安泯你要想开一点,毕竟皇帝可是大人物,想要杀掉也很难不是吗?”晓翠紧紧的握住安泯的手,想给她一点力量。
安泯没有说话,可眼神中的恐惧却暴露无遗。
晓翠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难道你还请了别的杀手?姐姐你糊涂啊,天香阁是有名的杀手内阁,在这红古大陆还没有他们杀不掉的人,你要是不在别的地方另找杀手,可能那老皇帝早就被暗杀了。”晓翠听她一说,也变的焦躁不安起来,确实有很大的可能性,天香阁的人反间了,按照现在的这种状况,看来安泯的确应该缩在碧玉宫里。
“这样吧,我派人多带些银两找他们谈判,说不定会有转机。”
“我试过了,阿离从昨天开始直到现在就没有回来过。”安泯将头掩在被子里,泣声不止。她倒不是为了阿离惋惜,而是担心自己的性命罢了。
“安泯你要我怎么说你。”晓翠一气之下甩开她的手,安泯在极度恐慌之下,心里发毛,瞬间就癫狂了。
“你说,我能怎么办?原本我在大漠生活的好好的,每天都过着自由散漫的生活,现在呢?我却被困在这个围墙之内,变的步步心计,最后我甚至把心计算在了自己的身上,你以为我这么痛苦都是谁造成的?是他,是皇甫炎泾,都是他,要不是她我如今怎么会落到这幅田地?更不会害了自己。”她跳起来,掩住了脸颊,泣不成声。
但很快她就癫狂下来,随手开始砸东西,只要是视线可以到达的地方,都是一片狼藉。
晓翠尝试了几次想要阻止她,可终是无果,只好安静的坐在塌上,等待着她发泄完。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安妃才逐渐安静下来,卧室所有的瓷器,镜子,玉饰品都被她砸了一个稀巴烂,碧玉殿的佣人全部都挤在门口,可是听到安妃那嘶声力竭的嚎叫,再加上还有晓翠在,他们不敢贸然冲进去,又怕安妃叫他们,于是都守在外面。
而在安妃发疯的这段时间里,晓翠倒是想到了一个可以救她命的好主意。
“安泯,你听我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安全的回到漠北去。”晓翠见她情绪稍微的稳定了下来,才提出自己的想法。
“晓翠,什么办法?”原本已经摊倒在长椅上的安泯,听到有办法能救她的性命,一下子就弹了起来。“晓翠你真的能救我吗?”
安泯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晓翠的眼睛,丝毫没有怀疑,现在的这种情况她宁可相信她。
“假死。”晓翠弯了弯唇。
依照晓翠的说法,皇宫内部必须宣布安妃暴病而亡,到时候只要棺木一入土,什么事情就都解决了,安泯只要装成平民的样子回到大漠就行了,再换个身份,就可以过她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那琪儿怎么办?”安泯的眸子一下子暗淡下来,她要是走了,琪儿怎么办?
“安泯,琪儿我会想办法把他送回漠北的,你相信我。”晓翠向她保证,只要她能够安全的回到大漠,就会带琪儿去见她,让安泯母子团聚。
两天之后的清晨,皇宫内处处都是白色的凌条,白色的灯笼,各宫的娘娘们也身穿素衣,头饰发饰皆从简,一踏进碧玉宫便哀嚎声一片。
晓翠跪在楠木丝棺木前哭的撕心裂肺:“安娘娘,您怎么就这么去了,你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安泯,我们说好的,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女人。”
说罢,晓翠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见血封吼。
今日的场景,原本是两人密谋好的假死,帮助安泯逃脱出宫的办法。
可谁料假戏真作,在约定好的地点,凌晨子时,暴毙替身的人并没有出现,躺在塌上,口吐白沫,七窍流血的人竟然真的是安泯。
太医院前来验尸体的结果竟然真的是包庇,在安妃的身上,没有一处外伤的伤口,死亡原因完全是因为她本身的原因。
晓翠在看到安泯尸体的那一刻,当即昏倒,醒来后就开始神智不清了,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着什么天香阁,天香阁的。
但即便一些宫女听到了这些字眼,他们却闭口不谈,像天香阁这样的组织,人尽皆知,手段狠啦,曾经公来公布,对于告密者必以割舌头严惩,于是在司法管前来拷问的时候,大家就自动的省略了关于天香阁的部分。
安妃一死,北漠王在塞外也大病了一场,基于晓翠之前给他写过的信,多半是抱怨皇帝的。单方面的认为是皇帝害了她的宝贝女儿,扬言要攻陷大陆城池,一路杀到京城,为女儿报仇雪恨,杀掉皇帝老儿,让自己的外孙当上皇帝,取代皇甫炎泾。
安妃突然暴毙,皇甫炎泾在龙源学院得知也是悲痛万分。
“皇上,您要回宫看看安娘娘吗?”夏侯膏腴递给他一杯清酒希望他能打起点精神,毕竟殿下和公主还没有找到。
“夏侯啊,你说我这才刚刚出来几天,我出宫的时候,人还活蹦乱跳的呢,还拼命阻止我不要出宫,我没听。这才过了几日人就没了。”皇甫炎泾轻轻的抿了一口,就连清酒都是苦涩的味道。
安泯若是知道皇甫青易也为了她哭过,大概也不会这么作死了。
“要是知道那日在大殿上是我与她的最后一次见面,我是绝对不会和安泯说那种话的。”皇甫炎泾开始后悔自己当日因气愤而胡言乱语说的话了。
夜已经深了,龙源学院的老师学生们都已经熟睡了,只有皇甫炎泾和夏侯膏腴还在一杯接这一杯的饮着烈酒。
“我这一生都没有给过她什么爱,甚至就连她死,我也不能去见她最后一面,我不配拥有她,我不配。”他开始抽噎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像一个孩子。
至少这一晚,他的心里除了安泯,再也没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