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默冉率领大军进入北境,所过之处,并未看到有经历过战争的迹象,相反的,百姓生活仍然井井有条。
这日,经过一所城镇时,白默冉吩咐大军在城外驻扎,他自己换上便服,带着莫一,二人徒步进了镇子。
看着镇上百姓生活远比京城还要安逸,来往客商更是络绎不绝,白默冉站在街边上沉思了一会儿,随后叫过莫一,吩咐道:
“莫一,你去,仔细查探一番…”
“是!”莫一会意,立即领命离去。
稍时回来,带来一位长者,长者是路边摆摊代写书信的,年约六十,三缕长髯飘洒在胸前,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就让人亲近。
长者走到白默冉跟前,刚要行礼,却被白默冉阻止,“老人家切勿多礼,请您来此,在下只是有一事相问…”
长者赶忙拱手回道:“适才受了这位小哥的银子,所以,公子有事,但请相问,老朽定当知无不言…”
“先行谢过老人家了。”白默冉抱拳回礼。
经过白默冉的询问,长者的耐心讲解,白默冉才知道,原来这里不是没有经过战争,至于战后能够恢复的如此之好,全赖一人之功,她便是叛军首领陈塘联盟的土匪头子‘木米三’!
木米三在攻下镇子之后,立即命人全镇上下张贴布告,布告上清楚写到:
任何人不得扰民,违令者杀;
任何人不得欺男霸女,违令者杀;
任何人不得强抢百姓财务,违令者杀;
叛军所到之处,秋毫不犯,前几日离开镇子时,居然还受到了百姓夹道相送,那依依离别的场景,被长者叙述后,白默冉闭着眼睛想象一番,最后竟然笑出了声。
“是个有意思的对手呢!如此,倒也不枉此行了……”白默冉话里的含义,长者听不懂,他只知道,观这位公子的外表和气质,绝非等闲之辈,也不是他这等小民可以随便接触的。
于是,长者又跟白默冉闲话几句,便谎称家中有事,急忙离去。
白默冉又站了一会儿,眼神瞄到不远处有座茶楼,便迈步向那里走去。
走进茶楼内,白默冉四下看了看,店内坐满了人,品茶谈天、对弈棋道,也有几个坐在门首处的桌子旁闲话家常的。
店小二看见白默冉、莫一二人,先看穿戴,再看举止,从这两方面看,这两位客观就不是普通人,于是,他赶忙紧跑几步,弯身相迎。
对于店小二适才的打量,白默冉看在眼里,他生平就讨厌这种势利小人,于是,也不看他,只是问道:“可有闲座?”
冷冷的声音激的小二一个激灵,赶忙低身回道:“有,有,二楼还有雅间,环境……”
不待他说完,白默冉一抬手,阻止他接下去的话,说道:“我们只在大堂,为我们寻一处安静点的,”说罢,看了莫一一眼。
莫一点点头,从怀中取出点碎银子递给小二。
小二一见银子,忘记了刚才被白默冉吓到的事,立马眉开眼笑,哈腰点头的说道:“您二位请随小的来…”
“嗯。”白默冉应了一声,随着小二的步伐,转过一个桌角,便到了临近窗前的空座,然后和莫一相继坐下后,又点了一壶茶,几盘点心,便吩咐小二自去,不必打扰。
“没想到这么小的镇子,还有这等趋炎附势的小人,真是可恶。”莫一给白默冉一边斟茶,一边气愤的说道。
“有什么好气的,在我们那里,这样的人有都是,我已经见怪不怪了。”白默冉捻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尝了尝味道,然后点头认可道:“嗯,店虽小,这糕点却是不错的,你也尝尝。”
“师傅,那你们出门,岂不是经常要受气吗?”莫一还在纠结‘趋炎附势’这四个字上。
“习惯了,什么事都是习惯,但凡习惯的事情,都不足为奇、为怪了。”白默冉又轻抿了一口茶。
“师傅,你有没有发觉,从咱们进店的时候开始,就有一道视线一直追随着我们?”莫一想要顺着那道目光去探查一下,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呵呵,”白默冉轻笑:“你都发觉了,为师的能发觉不了吗!别忘了,你可是我徒弟哟。”白默冉打趣莫一。
“呃,”莫一被噎,他最怕被师傅调侃,只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道:“师傅,这茶不错,您多喝点;这糕点也不错,您多吃点。”说完,一个劲的给白默冉蓄茶、递糕点。
看到莫一窘迫的样子,白默冉哑然失笑,不过,虽说他是师傅,但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纵是徒弟,那也是有自尊心的。
师徒二人坐在茶楼里,一边品茶,一边听着其他茶客的聊天内容。
临桌的一位麻子脸说了:“诶我说,听说没有,朝廷派了白元帅来北境平叛了,大军已经在镇外驻扎了。”
他同桌的问道:“白元帅?就是那位助长公主殿下进京平乱的白元帅吗?”
麻子脸回道:“正是,听说这次带了三十万大军过来。”
他同桌的又说道:“唉,我看这次难,你没看那叛军对待百姓比朝廷都好吗。还有那位土匪头子木米三,说是土匪,却是个义匪,所过之处更是秋毫不犯,遇见那活不下去的,还拿出自己的银子去接济。古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虽说咱们朝廷,自从这位皇帝爷坐稳龙庭后,苛捐杂税是减免不少,可架不住那些官员贪啊。唉,兴也百姓苦;亡也百姓苦啊…”
“是啊,是啊,我看啊,谁对咱们好,咱们就认谁,管他谁当皇帝…”
“就是就是,谁对百姓好,那就是好人…”
“嘘,嘘,都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对对,勿论国事,勿论国事…”
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说够了,白默冉也听的乏了,淡笑着轻抿了一口茶,刚抬起头来,就看到隔两桌的一位客人,正在看着他。
二人隔空对视,只一眼,白默冉就看出那位望着他,且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袍的男子,是个女人。
白默冉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皮,片刻,复又撩起重新看去。这一次,他倒是耐下心来,打量了她一番:偏瘦的身材,长发绾成男子发髻,只用一根木簪固定;眉目有些清淡,清淡里还带着少许的疏离;鼻梁不高,却也恰到好处;嘴唇么,若只看这一处,倒是个薄情的人呢…。
打量片刻,白默冉收回视线,自然知道对方也把他里里外外看了个透彻。
“走吧。”白默冉对着莫一轻声说道。
“是。”莫一回道,说着唤来小二,结算了茶钱,便跟着师傅一起走出了茶楼。
二人又在街上滞留片刻,见日头已然偏西,便迈步向城外走去。
行至城郊荒地处,白默冉停下脚步,对着莫一说道:“你先回。”
“师傅…”莫一踌躇不走。
“无碍,去吧。”白默冉又说了一句。
“…是,师傅,您小心。”莫一向白默冉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回了军营。
莫一走后,白默冉站在原地,倒背着手,抬头望着天边的云彩,那红黄相间的颜色,让他想到了冷秋心的宫装,不是大红,却也不是艳黄,一袭隆重的长裙,穿在冷秋心的身上特别好看。每次宫中有重大仪式时,冷秋心都会换上,而自己每次看到她身着宫装的样子,都会痴迷的移不开眼睛。
白默冉飘远的思绪,被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断,他收起心神,敛了下眉目,才淡淡的说道:“脚程慢了些,等你好久了。”
“呵,”一声女子轻笑,随后略带自嘲的说道:“前些日子攻打‘华阳镇’的时候,不小心被偷袭了一下,射箭的小子使坏,专射马腿,却不想箭头不准,一下子射到我的小腿上,故而今日就慢了行程,还望兄台海涵一二。”
“无妨,左右无事,等待片刻,全当赏景。”说着,白默冉从怀里探出一个小瓶,一边往后边抛去,一边说道:“独门秘制,专治外伤。”
女子接过空中抛来之物,丝毫不怀疑白默冉有诈,随手抱拳道:“多谢兄台赠药。”
女子说完,也从腰中掏出一个绣囊,也一边抛给白默冉一边说道:“陈塘惯用毒,这是解药之引,算是回赠兄台赠药之情。”
白默冉也是干净麻利的伸手接住绣囊,未放鼻下,就有一股暖香阵阵袭来。
“‘末羊骨’?!”白默冉认得此药的味道,道出药引之名,身形也转将过来,然后看着女子点点头,感谢道:“这倒是承领了。不知姑娘为何要帮我?”
女子勾唇笑道:“我以为白元帅已然猜出我是谁,难道是米三高看阁下了吗?!”
“哈哈哈…,”白默冉开怀笑道:“果真是位奇女子,此番能有你这样的对手,倒是人生快事了。只是木家主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你与陈塘本是同盟,却为何要赠药助我呢?”
这回木米三直接回答道:“两军交战,当应光明磊落,我虽是一届女流,却唯独看不惯这些小人伎俩,我更愿意和白元帅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较量个高下。”
“好!”白默冉大声叫好,点头赞道:“木家主果真是女中豪杰,今生有幸,识得女中君子,实属万幸之事。”
二人随后又客套几句,木米三便告辞离去。望着木米三慢慢远去的背影,白默冉沉思良久:如观今日之事,木米三算是磊落之人,尤其是各地百姓对她的称赞和拥护,那也绝非虚假。那么,云兰的刺杀,又是受何人指派呢?
白默冉思索良久,不得答案,终是日头落下,天已渐黑,唯恐莫一担心,只好迈步返回了军营。至于所思之事,还待慢慢观察,人吗,总有破绽,何时暴露,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