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睁开眼,房间黑暗,床头灯发出微弱的光线。身子沉重且麻木,我动动腿,针扎一样的疼。
我叹口气,头顶有人说话,语调不冷不热很没有格调。“女英雄,你说明日报纸社会版会不会用整个篇幅报道你的个人英雄主义,实在是个好典型,全国评选十佳模范铲屎官你肯定是毫无争议的第一名啊。”
我撇撇嘴,眼角余光打量殇诚的表情,只看一眼,便察觉到那目光比手术室那个活阎罗更冰更冷更没有温度。小声嘀咕一句:“身上好疼。”
这句说完察觉嗓子也很疼,吐字艰涩,严重缺乏水分的表现。
显然殇诚也意识到这一点,端着杯子凑到我唇边。我小心的抿一口,开始挑剔,“温的喝不下去。”
殇诚拿着杯子的手稳稳的没有移动,“再来一口,你现在喝不了热水。”
我勉强又喝一口,“不行,这水喝的反胃。”说着皱眉看着他,表现出再喝一口就要呕吐的样子。
殇诚拿开杯子,把水倒掉,从暖水瓶新倒一杯。
我有些傻眼,望着他的动作,愣了一会说:“能把手机拿给我么?”
殇诚不看我,表情冷淡说:“袁心那边打过电话了,小美没事伤口也做了缝合。你要在医院输三天液体,所以你若手指能动,写张假条给我。”
缝了不会长有什么用呢?我舔舔嘴唇,怯生生望着他说:“是林曳给你打电话了?对不起,影响你工作。”
殇诚还是不看我,坐在凳子上看手机没有回话。
气氛因沉默无比尴尬,我想了想,没话找话问:“你会议开完没?”应该是没有,他原定计划周三回来的。
殇诚抬一下眼角,看一下所剩不多的液体,说:“没有。”
我面露愧色,再一次道歉,“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也没打电话请我回来,是我自作主张,该抱歉的是我。”
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他为何生气,在我受伤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求助他。
我嗫嚅着再次开口:“小墨,我发誓当时第一个念头是要给你电话的,可想到你在外地远水解不了近渴,就找了林曳。”说到林曳脑中灵光一闪,接着说:“我知道林曳一定会和你们联系的。”
殇诚叹口气,脸色稍显和缓,说:“你呢,就知道你会在小美身上受伤害,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我一言不发看着他,一句也不为自己辩解,事实如此,如果再次发生我还会那样做。
他指腹揉揉额角,接着说:“听林曳说你在手术室把医生骂的狗血淋头,整个走廊都能听到你的喊叫声。”顿了顿,两眼亮晶晶看着我,“就不怕把医生气的手抖,手术刀下压,加重你伤势么?”
我把被子蒙到脸上,说:“那会疼的死的心都有,哪顾得上那些。”
殇诚一把扯开杯子,“多少人用过的被子,脏死了你还蒙到脸上。”
输完液体,我开始和殇诚打商量,“我们回家吧,明天一早我自己过来。”
“不行。”殇诚拒绝的很快。
我扬起眉,想发作强自忍住,“为什么?”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想干啥,拐弯抹角的想去看小美是吧。今天可真不行,十二点以后还有两瓶液体,所以你闭上眼休息别琢磨了。”
这医生绝对是记仇故意折腾我的,想到一会还要再挨扎,脸苦成一团。“你呢,一会自己回去么?”
殇诚抬眸看我一眼,说:“恩,等你液体输完再说。”
我今天精神损耗比较大,因为没有希望溜出去,眯着眼一会沉沉睡去。护士再来扎针时候,也只是看她一眼又坦然睡去。
晚上休息的好,早上醒的格外早,睁开眼天已大亮。
然后看到趴在我腿侧睡觉的人。他睡得很沉,双眼微闭,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气息绵长。
我动动身子想坐起来,这边一动他立刻做出反应,眉头蹙起瞬间睁开眼,眼里有淡淡的血丝。
“醒了么?”殇诚一边说一遍抬腕看表,“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皮蛋瘦肉粥。”我认真想一下回复。
殇诚起身活动腿脚,说:“对,医生交代饮食清淡,我看白粥好了。”
我目瞪口呆望着他,“那你还问我?问了好意思不给吃?”
“就这几天,你要忌口的,不然伤口长不好,身上满是蚯蚓丑不丑啊。”殇诚难得有耐心劝着。
我自暴自弃摆手,说:“忌口什么的对我这样疤痕体质的人没用,本就长不好,无所谓更差。去吧,满足我的口腹之欲比较重要,心情好了伤口恢复快点。”
殇诚转身走到门边时候我喊住他,“包和手机拿给我,我要打电话。”
殇诚退回来,从壁柜里拿出我的包,送过来。走之前交代一句,“除了上洗手间,尽量不要走动。”
我的脸一点点变红,“知道啦,你还不走。”
等殇诚带上门,我急忙拨打袁心电话,响了三声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谁呀?”
我清清嗓子,镇定的说:“你好,我找袁心。”
男子说:“小心做早饭呢,我喊她一声。”说吧听到他扬声呼喊袁心的声音。
听到袁心柔声说:“老赵,你也起来吃饭吧。”声音由远及近,接着在耳边响起:“你好。”
我回过神,急忙说:“袁姐,我是陈晨,你们这会要吃饭么?”
“陈晨呀,我不着急吃,你说。”袁心的嗓音很温和,语速很慢,停在耳里说不出舒服。
“昨天麻烦你了,待会你去店里不忙的时候能不能去看看小美,我想它想的厉害,想看看它。”声音越说越低,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因为颤抖,发音很模糊。
袁心善解人意,说:“哎,看你说的,我一会就去看它。等老赵上班,我就去宠物医院,你等我电话啊。还有,昨天我赶到医院时候你朋友说你进手术室,被咬的很严重么?”
我抬手把眼角的泪擦掉,说:“就缝了几针,不严重,殇诚神经非让在医院观察。”
“那就听他的,住几天吧,你好好休息。老赵喊我我去看看他做什么?男人麻烦的,离不开女人照顾一样,事事都要喊人。”袁心抱怨着挂断电话。
我擦擦眼角,觉得我和殇诚好像掉了个,是我麻烦些。若没有我,他怕是更逍遥呢。
手机响起,我看一眼来电显示,是林曳。“早上好,亲爱的,今天好点没?”
“早上好,昨天吓坏你了吧,不好意思啊,我就只能麻烦你。”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林曳说:“这话赶紧收回,不想做朋友的话你再说一句我听听。”顿了顿,她接着说:“唯一要承情的地方是我把殇诚喊回来陪你,嘿嘿,这可是我的功劳。”
“嗯,给你记一大功,等出院请你吃顿海鲜大餐。”
“大餐就不必了,你多吹吹枕头风,让殇诚多给我家小王机会。听说他助理要走,让小王补上呗。”
我抬眼望着天花板,心里在想林曳怎么会觉得枕头风有用,我这本尊还是公司最底层的接话员。工资属于最低等,连开例会的资格都没。
殇诚来的时候,带来整套的洗漱用品。我艰难的独立完成,眼巴巴望着餐盒,昨天从中午开始到现在,粒米未进,很是饥饿。
殇诚打开餐盒递过来,黏糊糊的白粥里面有几颗金黄的玉米粒。我表示不能接受,疑惑的望着他,“说好的皮蛋瘦肉粥呢?”
殇诚淡定打开另一个餐盒,我以为他拿错了,探头看过去,一模一样的双胞胎粥,貌似玉米粒比这碗还稀少。
他掀起唇角,沉着敷衍道:“在医院,听医生的,回家给你煮。”
我一脸嫌弃拿起勺子,说:“就算白粥吧,连个咸菜都没,这怎么咽的下去。”
殇诚愣神,“咸菜就行?”
我点头拿着勺子在餐盒里搅啊搅,聊胜于无,总要搭配点什么才好下咽吧。
殇诚打开最后一个盒子,说:“知道了,明天给你买咸菜。为买咸鸭蛋我转了两道街,早知道你要咸菜省事多了。”
我愕然,待了片刻,一手接过他递过来的鸭蛋,说:“其实我还是最爱咸鸭蛋。”
吃完饭,紧接着就是液体,喘口气的时间都没。
输完一瓶液体的时候,袁心给我发几张小美的照片。小家伙惊恐未定,眼神空洞大大的睁着茫然四顾,眼里没有焦距,惶恐不安。我看的心口发疼,点开视频通话。
袁心接通后放到小美面前。
小美看到有人靠近,瑟缩着身体躲避,它一贯张扬以前有人靠近时候多半会呲牙怒吼,什么时候变得小心翼翼了。
我眼泪瞬间流出来,唯恐惊到它,轻声叫,“小美,小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