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所有故事里一样,这是一个封闭偏僻的小镇,封闭偏僻到许久都未有人走出重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忽然有一天,小镇里来了个女人。
一个外乡女人。
她有着美丽乌黑的长发,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将它精致地盘起,用乡间女人绝对不会使用的金海棠珠花步摇。步摇上面坠着有珍珠的流苏,随着步伐晃啊晃啊,跟着她娉婷的身影一起晃进了乡镇的大部分男人们心里。
有人说她是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小姐,也有人说她是哪个勾栏院里偷跑出来的婊子,总之,关于她的传闻有很多很多……
都是那样精彩,又是那样神秘。
当一个女人拥有美貌和神秘的同时,流言本身就离她不远了。
关于她的话题,日夜弥漫在小镇里,男人们都为她疯狂了,与之而来的,还有女人们滚滚而来、裹挟不住的嫉妒!
这就是个妖妇!她们要将她赶出去,她留在镇里,男人们都不工作了!眼睛像长在那个贱人身上似的!
她们开始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污蔑她,在一起摘菜时,在河边浣衣时,在任何闲暇无聊、可以聚在一起用来嘴碎的时候,她们嘀嘀咕咕地,尽己所能地去编造这个女人将带来的祸事,越说越真,越说越真。
终于的,村里面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也发现,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这个女人让村子里乱了啊……
可他们认为的理由却是——外乡人。
对于一个闭塞的小村子来说,外乡人是不行的啊……外乡人是……是会招致灾祸的。
村子打算把这个女人赶出去,尽管她来时便向他们说明,自己于这个广袤的天地间,已经没有哪里可以去了。女人们都开心极了,这个祸害终于要走了,连同她沁人的衣香、惹人心乱的步摇、总是踏在人心上的三寸金莲一起滚出这个村子!
这片大山里的村子,不久以后,将重新迎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宁静。
然而,女人们的火热期待,最后却落了个空。女人最终没有走,她嫁人了,嫁给镇子上最有钱有势的那一户人家,做小妾。
你看吧,就说她是个骚蹄子,说的没错吧?镇上的女人都这么说她,但心底里,却还是忍不住地嫉妒,至少她拥有她们怎么也换不来的青春和美貌,拥有不用劳作也可以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甚至还拥有别人热切的、爱恋的目光。
就在众人隐隐的嫉妒下,女人怀孕了。
主人家待她很好,膝下无嗣让整个家族都期待着女人肚子里孩子的出生,女人那时过得很幸福,她几乎要得到这个村子集体的接纳了。
女人的幸福,让嫉妒她的女人们更恨了,她们小小声地诅咒着她,诅咒着她和她的孩子,绝不会有个好结局。
像是上天偷偷听到了她们的诅咒一样,事情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女人临盆时,生出了一个……
怪胎。
它真的很奇怪,身上的胎毛长得有些过分,眼珠没有眼白,除此之外,本该是人中的地方有深深的、深深的一条裂缝,看上去别提有多恶心了。
怪胎的结局,本来是当时就应该处理掉,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主人家竟然让它活了下来。兴许是因为一时的怜悯之心吧,他没对这个孩子动手。
而后,女人和她的怪胎孩子,一起搬到了宅子里最荒僻、最破烂的院子里,不见天日地苟且偷生。
不见天日,但能活下去,能活下去就是好的。女人是这么想的。
生活本该就这么平静无波过下去,然而一切,又在怪胎十岁时发生了变化。
怪胎不仅奇怪,他还要吃老鼠。有一日,他被佣人发现在厨房的火炉旁,捧着一只老鼠的尸体,香巴巴地啃着。那抬起头来,像动物一样放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差点没把年过半百的老佣人吓得心脏骤停过去。
从那以后,这家里才算彻底炸开了锅。家里多了一个怪物,还是一个会吃生肉,长满长毛的怪物,整个家的人都惶惶不可终日。
家里几百年来一直好好的,虽不说功德无量,但积德行善的事情没少干,怎么会出一个怪物呢?
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所有的疑问,都落到了女人的身份上来了。
她是一个外乡人啊!来历不明的外乡人!
村镇里的古老传说,外乡人的到来,是会招致灾祸的,外乡人本身,就是灾祸的本身。
灾祸生的孩子……
难怪了,难怪会是个怪胎!
流言发酵,对于女人的积恨,对于怪胎的畏惧,再次让这个平静的小山村在夜幕之下躁动起来。经过德高望重者们几番讨论,男人们回家又被女眷几次煽动,在一个晚上,许多人打着火把,扛着锄头,冲到了女人和怪胎居住的小院子里。
这一次,他们要把这一切了结了!
要将这个祸根除去!
最后,他们把这个怪胎吊死了,吊在村口那株大树上,那个外乡女人伤心欲绝地趴在树底下哭,他们全回家了,她还趴在那里哭,哭声非常悲凄,飘荡在寂静的夜里,份外渗人。
女人一连哭了好几日,让所有人烦不胜烦。
可突然有一日,那哭声停了。人们早上走出家门来,发现女人自裁于树下,一碗农药下去,估计挣扎都不到一刻钟。
女人死了,怪胎死了,这件事这么听着,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也不是么?还能发生什么事儿呢?
而让众人始料未及的是,另一件事才刚刚开始。
主人家自那之后,家中接二连三的发生怪事,睡觉却发现虫蛇爬满窝,夜起如厕总有黑影闪过,让人措手不及、头皮发麻的怪事接踵而来,这也就罢了,跟着怪事而来的,还有死亡。
一个接一个的死亡,自己抓死自己的,吐血吐到死的,内脏被掏空的,皮肤被扒掉的,死法千奇百怪。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生前都对人说过,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浑身刺痛,像猫抓一样,好难受呀。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主人家上空,家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
家主实在坐不下去了,行半日脚程,去隔壁村请来一位风水先生。
风水先生一进宅子,便察觉不对,直言他们家这是干了啥亏损阴徳的事儿啊。家主听完后一阵羞愧,便把女人与怪胎的事以实相告,辩解这也不能全怪他。
风水先生连连摇头,只说死者已矣,生者还是要活下去。他给了家主一枚钉子,那钉子足有人手掌长,通身印满咒文。
他让家主将那怪胎的尸骨挖出来,把这枚铁钉,钉入怪胎眉间,于此同时,也把女人的尸骨挖出来,挖去眼睛,堵耳朵和嘴巴,然后再一起,按他的方法,重新择址下葬,如此,便没事了。
风水先生说到这人,又顿了顿,告诉家主,只是他这招,有用但不治根,他家以后,还是要出事的。
家主自然忙问会出什么事?
风水先生告诉家主,他家以后,每代都会死一个小孩。不过不要紧,只要家主按他说的办法,同样处理了,就不会出大事。
每代要死一个后人,家主当然不肯,问风水先生,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风水先生只笑了笑说,这个世上,哪有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得到一切的好事儿呢?
说罢,便挥挥衣袖,拂尘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