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亭之前就说过，他的能力源于四象之青龙，须得在有木的地方才能施展，故而自然自然地就选在了入门口那颗柚子树下。
那株百年柚子树，确实是灵气十足，不要说他了，我都能看出来。
苍茂翠绿的大树下，白衣胜雪，红裤飘然的迷亭矗然而立，这画面看着确实挺赏心悦目的。
如果迷亭不颐指气使地指示我干活的话……
迷亭举行仪式，还是需要布置一些，我们称为祭坛阵法一类的东西？
总之，我和道士变成给这大爷打下手的了。
从方才他来后，就一直在搬动搬西的帮他布置祭坛，迷亭大爷以自己一身净衣不能沾染污垢为理由，顺理成章地在一旁当甩手掌柜。
按理来说，被征用为苦力的，应该不止有我和道士两人，可奇怪的是，那个破戒僧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觉得这真的有点奇怪，毕竟早上出门前，他自己提醒我来看仪式，结果自己却不来？这是为什么？
话说回来，这个人好像一直都很奇怪。
时间没有容留出太多空隙供我思考，因为大爷版迷亭，其事逼程度，堪比我那便利店的抠门店长，要求可多了。
我和道士忙上忙下，苦不堪言。
“这是什么？”
我忙里偷闲，把玩着迷亭的道具，拿着手里的棍子甩来甩去，手中的这个旗幡有点像我们古代的那种招魂幡，一个细细的竹棍，上面捆着两条白纸叠出绞丝形带子，互相对称。
说实话，这东西看起来挺渗人的，尤其是单独一个插在那里的时候，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它会让我联想到招魂幡的缘故。
总觉得阴阳仪式，有些邪邪叨叨，或许这与他们所选用的法器有关吧。有些东西在我们看来的确挺圣洁的，有些却有点渗人，两类东西混合在一起，就产生了一种让人难以描述的气质，归根结底还是与文化认同不同有关。
“别玩了！”
道士抢过我手中的棍子敲我的头，小声斥道：“待会儿又让迷亭看见！”
“这叫御币，俗称‘纸拂尘’，在神道教和阴阳道里，是常用的法器，具体做什么用，你也不用了解那么多，只要知道它可以布阵就可以了。”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惊讶地看道士：“你怎么了解得那么清楚？”
道士白我一眼：“阴阳道本身与道教有一定关系，教义虽有相驳，道法有些却是互通的，有所了解，并不奇怪。”道士嫌弃地看我：“你怎么有那么多问题？”
帮迷亭将御币在院子周围四个角插好，风一吹过，院子里白纸飘飘，配合着这座本就有些森冷的古宅子，看起来更渗人了。
迷亭的祭坛相对来说倒是简单，与出马仙那又铺黄绫、又插锦旗的大法坛来说，可以说是很朴素了。
一张简单白桦木桌，上面架着一方圆镜，前摆有鲜花与清水，看着让人觉得很舒服。
等了许久，阴阳师的除灵仪式终于开始了。
迷亭庄重地走上前去，在一旁聚成堆、小小声说话的周家人此刻也渐渐安定下来，我撇过去的时候，发现齐衡也在里面，一个无意恰好与他目光相撞。
不知为何，有种难以言说的尴尬。
从昨天在医院那场吊诡而暧昧的谈话之后，我内心就有些惧怕这个人，他太难以琢磨了，不是我惹得起的。
不等齐衡先做出反应，我便像被电击中一般移开眼睛。
“嘀呤——”
一声铃铛圣洁的轻响，将我的思绪再次拉回到迷亭身上。
那家伙站在祭坛前，手中拿着一段带有鲜嫩绿叶的树枝，看着像刚从树上折下来的，可圆溜溜的小叶子长相十分特殊，我并不记得府中有这长有这样叶子的植物，想来是迷亭自己带过来的？
从日本到这里，光坐飞机就要四五个小时，再加上这些天的时光消磨，这树枝怎么还能绿成这样子？叶子怎么会还如此茂密？
而且，这树枝上有股蓬勃的生命力。
要知道刚从树上择下来的叶子，和放在水中养上一段时间的植物，从感觉上给人来说，是完全不同的。
后者哪怕呵护的再好，总给人一种，生命在不断流逝的感觉。
然而，迷亭手中那一枚断枝，却给人一种，有着源源不断生命，仿佛能从空气虚无里吸收养分、保持昌盛的感觉。
而那枚断枝下方，缀着一个红绳捆住的金黄色铃铛，就是方才把我的思绪震回来的那个。
我猜想此断枝应该是迷亭的法器。
抖了抖手中的断枝，两声铃铛的轻响，迷亭微微阖目，开始低念咒文。
本以为迷亭摆那么大的阵仗，接下来会个跳大神，甚至说不定会让我们看到一些加了特效的阴阳仪式，比如像电影和漫画里演的，凌空穿越呀，符文纷飞之类的。
谁知道，他只是恭敬得近乎谦卑地立在那里，低声肃穆地吟念着咒文。
有节律的咒语，半吟半唱地念出来，有些凄惶，有些庄重，亦有些古老而难以琢磨。
让人的心有种无名的七上八下，却不得不得承认，确实挺好听的。
他在念些什么？
“靠，这小子……”
我听到道士低骂了一声，看过去，道士俊眉微皱。
“他在念什么？”
我好奇地悄声问道士。
“他在念《大祓词》。”道士不悦地说。
“大祓词？”我撇了一眼恭敬吟念的迷亭，迷惑地问道士：“那是什么东西。”
道士垂眸看我一眼，耐着性子解释道：“大祓词是神道祝词中的一篇，可以理解为，神说的话，和该祭神的由来。”
我怔了怔，反应过来了，类似“圣经”一类的东西？
道士目光一深，说道：“可这神道祝词，却根本不是阴阳道的东西。”
两者不是一回事？我诧异。
道士皱着眉道：“神道祝词，是神道教的祭司词，大部分时间，是用来送神、请神、款待神明之用。”道士有些阴晴不定地望向迷亭：“那小子，竟然把这邪物当神明供奉！难道还指望着它吃饱喝足，开心了自己走吗？”
难怪方才道士那么生气！
我听了后也挺讶异的，想不到迷亭的除灵仪式，竟然是祭神仪式。
不过我想……这也许与他们自身文化有关，迷亭说过他们崇仰万物有灵，不分善恶，对于“神”的认知，也与我们不一样。
说不定，也有用呢？
我回首看迷亭，他依然在恭敬地吟唱着祝词。
每唱完一段，便轻轻地震一下手中的铃铛，随着铃铛的清响，四周根本没有人操纵的御币也会微微震颤一下，发出齐齐的纸张摩擦声，非常神奇。
而更玄妙的是，伴着迷亭一段段咒文的结束，周围的空气，竟然人感可知的变得洁净起来。
空气虽然是没有味道的，但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
周围空间里仿佛一丝浮尘都没有，像走入了深山无人空灵之境，口鼻之间满是万木吐息出来的负离子爆表的空气！
他们常说的净化，就是指这种感觉吧？
“空气变得清新！”我惊叹地说道，语气间都忍不住带上了丝丝佩服。
一旁道士却还是那副眉头紧咒的模样，沉默不语。
我当时以为，他只是对迷亭存在偏见，并没有往细想，所以后面发生的事，才那么让我措手不及。
当我以为，迷亭的除灵成功奏效时，让我们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
准确的来说，只是让我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