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道士的招魂仪式,比我想象中要简单。
简单朴素到,让打下手的我怀疑是在老家过年过节时帮亲戚准备礼祭的用品。
“我不摆那些花里胡俏的花架子。”
道士对我说道。
“帮我把香拿过来。”
他指着檀木圆桌上,他提前摆好的香。
“这个?”我连忙拿下来,递给了他。
道士接过,翻口袋里掏出一把塑料打火机,拨几下滚轮打出火,蹲在地上点香。
我说道士仪式简单,真的不是瞎说的,他仪式真的很简单,就三炷香……
火舌舔着那三根象牙色细香的香头,不一会儿,香头就袅袅冒烟了。
道士灭掉火,确认三根都点燃了,抖灭香尖的小火苗,将那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在放置于地上的,里面累满香灰的小香炉里。
我定定地看着他操纵完,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香?”
道士头也不抬地回应我道。
“招魂香。”
有些诡异的名字,看着那三根细细短短,规格要比普通香小上不少的香,我打了个寒颤。
“这香……不会把别的东西招来吧?”
道士的背影僵了两秒,转过来对我说。
“你别乱吓人好吗?”
他用下巴指向迷亭床头,此刻正沉睡的迷亭头顶上床靠板那儿不知何时贴了一张红色小符,符箓书写繁杂。
“看到那儿吗?那是引路符。”
“我专门为迷亭这货写的,有它在,回来的只会是迷亭的魂魄。”
“……是么?”
我还是有些不敢确定。
道士撇撇嘴,转头看我道:“你以招魂是随便点把香,魂魄就会回来啊?”
道士嘀嘀咕咕道:“一般要招一个人的魂,须得有那人名号、生辰八字……就像你去祭祖,光倒酒是没用的,还要喊逝者名字。本来我们都不懂迷亭生辰八字,是招不了魂的,但好在迷亭人在这里,有他贴身的衣物、体发什么的,勉强能凑和着用……”
贴身衣物?
心底泛起一层怪异,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抬头朝迷亭床头看去,果然,床头正挂着迷亭的红内裤,四角的,还印着一只小黄鸭……
嘴角雷得抽搐,我觉得道士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整迷亭。
不晓得迷亭醒过来知道道士是拿内裤救了自己,他会怎么样……
布置完一切,我和道士坐在房间内等招魂香燃尽。
就在这时,门外一声惊恐凄厉的尖叫,女声非常尖锐,划破寂静的夜空,遥遥传到这里。
诡异而渗人。
我和道士听到嗖地立起来,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门外跑去。
在走廊里撞上穿着黑色唐装的辛伯,辛伯一张老脸慌慌张张,吓了我们一跳。
“尖叫声是这边穿来的……”
辛伯也是听到那声惨叫赶过来的,那声尖叫,那么大声传那么远,我们不禁开始担心是不是有人出事儿了。
“那好像是小姐的声音……”
辛伯一边颤颤巍巍地迈着急促的步子,一边暗哑的说道。
小姐?
我混乱着急识海搜索了一下,浮现出那天夜晚周家人吵架,拦住三爷的那个年轻女孩,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但隐约觉得就是她。
小姐指的是周家小女儿周书桃吧?
急匆匆跟着辛伯来到尖叫传出的院子,发现眼前的场景骇人万状,我也想尖叫,人却傻住了,尖叫堵在喉咙里。
一阵微风吹来,院子里的淡淡血腥味飘来往我鼻子里钻……
天……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完全震惊了。
眼前周夫人曹蔓。
在杀猫。
杀三少爷的宠物猫。
而且不是普通的杀,是……
虐杀。
那些猫死状千奇百怪,堆在她脚下不远处,累成个小丘,细腻柔软的毛发,有些沾了血污耸搭在那里,有些却如生前一般轻盈,随风微微飘荡,仿佛还有生机……
而剩下那些活着的猫,被曹蔓不知从何处找来扁兮兮旧的铁笼关着,可怜兮兮地缩在一块儿。那只陪我玩过的加菲,此刻也在那里,浅米色毛杂乱,惊恐地和同伴们挤在一起,浑身哆哆嗦嗦,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攒满凄悲与泪花。
第一次看到动物流泪。
我的心震颤了一下。
“天啊……嫂子……你在做什么?!”
起先尖叫的周书桃,最先反应过来,冲上去制止曹蔓。
曹蔓正趴在院中古井边不知在干啥,等周书桃冲上去把她扯开,将下面的东西拉上来……
我才看清曹蔓手里提着的东西。
感觉像一道气浪袭来打在脑门上,差点没晕过去。
那是一笼宠物猫,她竟然将绳子拴在笼子上,把它们丢下去浸死……
“你别拦我!”
曹蔓挣扎着,还是要把猫丢回古井里,“要不是这些狗东西,我儿子会生病吗?!我要弄死它们!”
“嫂子你冷静点!”
周书桃拼尽全力去拦曹蔓。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激愤无比的尖锐男声。
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三爷从衔接院内月门里走出来,后面还跟着周家二姐、周英杰与齐衡等人,宅子里的人,这下算是来齐了。
三爷满目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而大家看见他,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都知道……完了,今天这事儿,没法好好收场了。
三爷崩溃愤怒地抓着头发,看着地上地死猫歇斯里底:“……你们!你们都做了什么?!!”
他抬头气喘吁吁地瞪着猩红的眼睛,扫视我们一圈,沉声道。
“谁干的?”
大家鸦鹊无声,没一个人敢答话。
三爷眼光阴郁地瞟啊瞟,终于落在周书桃身后护着的曹蔓身上,看见曹蔓脚下那个装有死猫湿漉漉的铁笼子,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无息无息地爆发了,燃尽一切。
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握着发白的拳头向曹蔓走去。
“我跟你拼了……”
大家见状,连忙上前阻拦。
一顿人仰马翻。
才将厮打的两人拉开。
曹蔓鬓发被三爷扯得凌乱,身上黑色套裙也被踹得印上几个灰脚印,她被周英杰护在身下,哭红着眼睛冲三爷边哭边嚎。
“呜呜……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不是你养猫?呜呜……会把我们家害得那么惨吗?”
那边三爷被几个大男人阻拦着,眼光发红地死盯着曹蔓,嘴里不停喃念。
“我和你拼了……我和你拼了……”
费大一番功夫,两个人才被人分开拉走。
留在院子里的人所剩无几,周家人都忙着处理家事去了。
我看着一地死猫,怔怔地转头看道士,“谁处理残局?”
道士看看在一旁隆着背的辛伯,还有我,反问我道:“你说呢?”
辛伯年纪大了,自然不可能全让他一人干。
我和道士帮忙着,把这一地猫尸收拾了。
死掉的挖坑埋掉,活着的我和道士偷偷拿去屋外放了,留在这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又要变成女主人的手下亡魂,还不如在村子里做只自由自在的野猫好。
当时我还不知道,真正导致事情往不可控制方向发展的导火索,就是夫人今夜这一场……
充满恶意的虐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