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叮呤咚咙地打在阶前瓦片上,那声音催得人非常急。
我看着外面大雨一漂一瓢的下,心中非常焦虑——这个时候上厕所,不是给自己没事找事吗?
但是那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又没有办法去控制……
回头看一眼屋内低气压的众人,周家人个个阴沉着个脸,周书桃还在悲伤地啜泣着,这个节骨眼,谁会陪你去?
我硬着头皮想,算了,忍着。
刚才在后院和周婕妤对视了一阵,我现在根本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
还是忍着吧……
然而,这哪里是想忍就忍得了的事情?
不晓得你们憋过尿没事,不想不注意还好,真正的煎熬是从做决定那一刻开始的,我跟屁股长了针眼一样,一分钟都坐不定,两三秒就要换个姿势。
如果可以我想起来绕着圈走,就像动物园里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焦躁的野兽,可是现在气氛那么沉闷,大家都坐着,我一个人站起来走,太突兀了。
唯一发泄的途径被堵死,我真是每一分钟每一秒都是煎熬。
许是腿抖的太厉害,连一向神经大条的道士都发现我不对劲了,侧身问我怎么了。
相信每一个人都有过这种窘迫的时候吧?
哪里好意思说实话呢?我尴尬地打哈哈过去。
院子里气氛很压抑,听着雨声还有那如泣如诉的哭声,我真的要抓狂了。
事实证明,人不要做挑战人类极限的事情,再憋下去,我膀胱要爆炸了……
我忍不住起身,“那个……我去一下卫生间。”
周家众人没有表示,他们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理都没有理我,却没想到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声音插了话。
“搞半天,原来你是想上洗手间啊?”
“一个人太危险,我陪你吧。”
是道士。
道士!!!我真的是热泪盈眶。
道士挑眉冲我笑笑。
第一次和男生结伴上厕所,怎么想都很奇怪,可这个那时候谁还管什么男女有别?这老宅子一桩接一桩怪事,早就吓得我心惊胆战。
我们两个人结伴,一起往附近有厕所的院子去了。
这一路上没有发生任何怪事。
上厕所的时候,道士在外面等我,我一个人进去。
蹲着放水的时候,我脑海中一根弦始终紧绷着,速战速决解决完这一切,洗手的时候都不敢看那面镜子,手在凉水下都不敢多冲两下……
走出厕所,我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等我彻底放心,顿时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院子里有些荒芜,杂草虽然不多,但是依旧显得很萧条,因为下过雨,泥土很潮湿,有些肮脏,而最重要的是——道士不见了!
我有些慌了,站在卫生间外高喊了好几声,却依旧没有人回答我。
又等了十来分钟,这一下我算是确定道士不在卫生间。
他……会不会是先走了?
那我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敢多想,连忙往来路赶去,希望可以在遇到道士。
我正四处打量着赶路,眼角一撇,发现了一个院子。
一个没有任何人烟,哪怕稍作打理,也依旧无法掩盖那凄凉景象的院子。
这院子我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那时候道士陪着我,什么都没注意,现在一看,顿时心底凉了半边。
院子里……有人。
女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身上那件红色绣花的没有腰身的老旗袍。
像上个世纪,清朝老照片里的一样。
她娟婉地站在一个杂草丛生,荒芜的院子里,侧身而立,像是听见我的脚步声,她缓缓对我朝我转过来。
一张白净清婉的脸。
很漂亮,像那个朝代的人一样,她额头有些宽,可是和那细细弯弯的眉毛,还有巴掌脸削尖的下巴组在一起,反而形成另一种别样的晚清风情,看着很有韵味,但……
太苍白了。
目光落在我身上,内眦古典的明眸微微一弯,她冲我笑了一下。
很美。
但放在这个情景下,却让我背后瞬间凉飕飕的,一度僵硬在那里……她看到我了?
正僵持着,我听到旁边传来一阵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飞速在草丛里爬过。
条件反射地扭头看去,我看到旁边一处草忽然分开,紧接着又合上,看起来就是有什么东西冲我滴溜溜地滚了过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滚到我的脚边,撞了我脚一下。
我下意识低头。
脚下出现一张脸,和脸上一双骤然收缩的瞳孔对上,我惊得惨叫一声。
“啊!!!!!”
那撞到我脚的,只是一只十分普通的球,可让我害怕的并不是这个东西,而是……
那个捧着球的矮小的身影,他穿着小唐装,像旧社会小少爷的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脚边。
我低下头去的时候,他恰好抬起头来,与我对视。
我觉得自己全身肌肉都僵直了。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全是毛发,病态般浓密的毛发,深棕色的,看起来很细软很杂乱,还浮着一些白色细小的皮屑。一双眼睛几乎没有眼白,全被深金色的瞳仁占满了,大得吓人。
鼻子和唇间还有一条缝,那嘴唇看起来像兔唇一样,然而又不是那种天生的裂唇缺陷。它太浑然天成了,整齐地分开人中,边缘从毛发里透出光滑的浅粉色,是肉。
嘴角朝两边无限延展,形成一张诡异上扬、不做任何表情也让人感觉他在大笑的嘴,占据了一张脸至少三分之一。
他在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正如我也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那一刻,我连大气都不敢出,脑子已是一片空白。
我僵立在原地,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样。
“小雨。”
不知是谁喊了句,小男孩低下头,猫着腰,飞速地转身走了。顺着他的动作抬起头,我看见那女人在微笑冲他招手,示意他过去。小男孩弓着腰移动过去,靠在她绣花裙摆上,很依恋的感觉。
然后,两个人在院子中旁若无人地开始玩起了抛球和捡球的游戏,那女人虽说看起来有些诡异,和这孩子一样诡异,但他们此刻的互动,看起来又分外和谐。
那女人笑了,她苍白的脸上透露出了一些幸福的感觉,看着这个笑容,我忽然感觉他们似乎并没有那么危险,即便他们并不是人类。
我动了动自己有些僵硬的手指,咽了口口水。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有些嘈杂的人声。
嘈杂得让我觉得不止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声鼎沸!这宅子里现在哪有那么多人?掰着指头数也就不超过十个人!
我几乎是下意识就回了头。
这一回头,居然看见一群人来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他们并不是现代人的模样,而是同样身着晚清的服饰,打首的几个像地主财老爷,穿着马褂长衫,手拿折扇,后面跟着一大群穿短打的长工模样的人,举着锄头火把,两类人唯一的共同点是小辫留着、胡须蓄着,看起来就像是……清朝人?
我惊呆了呆。
沸腾的人声从我耳边飘了过去!
他们对我熟视无睹地穿了过去,吵吵嚷嚷地往我身后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