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隐约听见他们在喊一句话,这句话,猛地让我明白了来龙去脉。
他们在说——“抓怪物!”
怪物?
我瞬间想到之前见过的那个孩子。
“别抓我儿子!”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来,听得我头皮发麻,只感觉耳朵嗡嗡作响。
我下意识回头一看……
方才冲过去的那群清朝人全部不见了,只剩下女人。
一袭暗红色旗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看起来越发深沉,似乎要渗出血来,女人素白的脸再也不复之前的恬静,她双眼的位置是空的,像两个幽深的黑洞,有些干涸的结缔组织发暗,只见——
两行血泪缓缓渗下。
蜿蜒过,那苍白得有些发青的面孔。
即使没有眼珠子,也能感觉到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在注视着我,浓浓的怨恨,浓浓的痛苦,与她对视,我不由得一呆,宛如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
突如其来的寂静,寂静得令人诡异,而我在那时,还没意识到寂静结束之后会发生什么。
“恨……”
女人喉咙里隐约嘶哑地挤出一句话。
什……什么?
我听得不是很清楚。
女人停顿两三秒,猛地朝我伸出她指甲残缺的双手掐来,嘴里尖叫道:“恨啊——!!!我好恨啊!!!!恨啊!!!恨啊!!!”
她没有指甲盖的手,异常冰冷,狠狠捁住我脖子,巨大的力气让我感觉气管快要往里被拗断了,非常疼,还带着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放……放开我……放开……”
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些话,下意识去扯她掐在我脖子上稳如泰山的手。
不停叫着恨,她的脸庞朝我凑近,嘴里喝出的腐朽的土腥气扑到我脸上,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笼着层死灰,暗红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她眼眶、嘴角、七窍五官上流淌下来——
“恨啊——!!!我好恨!!!外乡人!!!外乡人就要死吗——?!!”
“周茂勋你这个畜牲枉为人父!小雨他是你亲生骨肉啊……你要钉死他、钉死他!你狠心吗?!!!”
“你以为挖掉我的眼睛,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吗?!你以为把我活活封死在棺材里,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你错了!哈——!你错了!!”
女人不停地冲我嘶喊着,手下发力越来越大,我喘不过气来,胸口闷痛,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耳边,女人歇斯里底的声音也变得遥远,像隔着堵墙,隐隐约约地飘来。
“杀了你!!杀了你!!!”
要……要死了吗?
恍恍惚惚中,我意识到这么件事儿。
心中绝望开始蔓延……
真不想死啊……
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甚至都绝望到准备认命的时候,只见眼前场景一变,顿时开阔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黄纸,或者说,是一张符纸。
在符纸随风上下飘忽间,我看见了道士若隐若现的脸。
道士眉头皱得紧紧的,“还好我这有清心咒的符咒,不然你今天,可真就完犊子了……”他顿了顿,“石笑,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我怔然,视线顺着他目光往下移去,续而愕然。
只见,我的双手都掐在自己的脖子上,交叠着,让我有一瞬间怀疑这双手不是属于自己的。
我怎么会突然摆出这个姿势?
回想起方才的险境,我才意识到,方才掐我的人……难道不是女鬼……是我自己?
我惊愕万分。
“你怎么一出来就……”
道士猛地不说了,扭头看向院子门口。
见他这样,我浑身打一个激灵,下意识也跟着扭头看了过去——
人影还没见到,但却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零碎,听着像不止有一只脚。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节骨眼上,谁会来?
来者,究竟是人、还是……
周英杰惊讶的面孔在月门后出现,后面跟着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孔,穿着一身警服。
是警察。
他们身后是满面阴云的周家众人。
周英杰意外地看打量我们,“你们……这是在干嘛……?”
我和道士此刻,一个跪在地上双手掐着自己脖子,一个半跪在另一个面前,拿着符纸贴在对方额头上,这个姿势组合,怎么看都很诡异。
我们两人慌忙从地上站起来,解释了一番方才发生的事儿。
我才知道自己从厕所出来以后,就跟发疯一样,开始乱窜,后来还开始掐自己,道士怎么拦也拦不住,才给我上了符纸。
而我说起自己所见,尤其是说道“周茂勋”这个名字时,周英杰为代表一众的周家人,脸上否浮现出微妙而尴尬的怪异……
顾虑到有警察这么个局外人在场,我怏怏地没敢在说下去。
“你们不要搞封建迷信啊……”
警察开腔教育我们,“这都是骗人的……”他穿着一套蔫了吧唧的警服,领口汗渍发黄,腰带上那手铐我看从来没有用过,都用来串钥匙了。
看上去完全不专业,是刑警吗?
周英杰笑着打哈哈过去,大家一起往周家二姐葬身的水井边走去。
一路上他们攀谈,让我大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这警察也就是地方片儿警,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巡林队伍在山里巡逻,不管刑事案件的,现在道路塌方,县里警局出警困难,刑警赶不过来,才让他来勘察现场。
“操……”
我听到这老油条片儿警看到周家二姐在井中的尸体时,低声骂了一句。
不怪他要爆粗,这尸体死状确实诡异,现在井水泡上一天,看起来更恐怖了……
“这是自杀吧。”
不专业的片儿警也没看几眼,便草草下决定。
听他这么说,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我看到各个面上都浮现出那种不是赞同,却也不想反驳的神色。
我们当然不认为周家二姐是自杀,可他杀?不……我们也不觉得是他杀,准确来说,应该是不觉得是人为的……
片儿警在现场像模像样地支起警戒线,拍了好些照片,敷衍地取证后,便要撤退了。
他说他不是刑警,剩下的等他同事来了再办,不过临走前,倒没忘了叫我们录口供。
总不能在尸体旁边院子里录口供,众人一商量又重新往正厅里走去。
一路上没啥人说话,气氛压抑非常,我感觉这小片警儿也察觉出这宅子不对劲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想赶紧完事快点走的气息,再没刚来时那种闲尔郎当的神情。
我跟在众人后面,心里想着从厕所出来后发生的一些列怪事,那些片段,好像蕴含着很大的信息,我打算接下来要好好和道士他们沟通沟通。
在最前方带路的周英杰忽然停了下来。
我差点撞到面前的道士身上,见他和众人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走……”
顺着他们看到方向看过去,我的话顿时就说不出来了……
原本空旷古朴的正厅,正梁上出现了一些改变……
那是一个人。
我听到身边片儿警声音难以置信地颤抖,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在念给他自己听地说道。
“这……这也是自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