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村镇医院,才发现这个所谓的医院非常老旧了。乍一眼看上去,像欧式建筑,可又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它的线条冷峻单调的过分。
浅黄色略斑驳的墙体上,一排排整齐明亮的老式窗户,此刻部分暗着,部分零星错乱亮着灯。盯着一扇看过去时,总觉得后面会匆匆走过一个带着听诊器穿着白大褂金发碧眼的援建医生。
这才回过味来,这种风格,像前苏联时期的建筑。方正,以中轴线位置展开对称,规规整整,刻板得宛如拿标尺搞出来的东西。
细雨中看这栋建筑,它是让人不舒服的,它总让人想起那个从局势到精神各方面都很紧张的时代。
回想它的那个时代,不难猜出这栋建筑物的年龄。
简直就是我爷爷辈的玩意。
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比外面还要老旧。看医疗条件,说是医院,其实村卫生所都比不过。
咨询台后面打瞌睡的小护士,看见我们搬进那么大个血人都傻了,呆愣上好半晌,才飞奔去找医生。
我们一行人,在白炽灯呜滋呜滋响的昏暗大厅里等着,空荡荡的医院,深夜里一个病人也没有。我发现这座医院,不仅陈旧,还与别的医院有一点不同。
这座医院,太“干净”了。
这种干净是针对我来说的干净,放眼过去什么没有,这是不正常的。当一座医院很干净时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没死过人。
可一座医院没死过人,往往代表不是它医术有多高超,而是……压根没人来看。
不禁有些焦急,我担心他们处不处理得了出马仙的事。
才想着,披着松松垮垮的白大褂,地中海瓦亮的男医生嘬着花牙子睡眼朦胧地来了,我撇见他脚上还趿着双拖鞋,那种深蓝色民工兄弟款。
他看见出马仙惊吓了一下,眼中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忙道:“这我们可处理不了啊……你们还是送大医院吧……我们这儿可以给你们做简单处理,但后续还是得去大院……这种伤口,护理不好感染发炎,可是会要人命的!”
男医生郑重其词,说完就招呼护士开手术台。
医院设备真的很简陋,仅有青霉素全给出马仙打了,跟治牲口一样。看那灰蒙蒙的包装,也不晓得是哪年产的,过期没有。这关头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希望奏效吧……
简单的缝合处理后,又要把出马仙转送去附近的市医院。
破医院救护车都没有,这重担再次落在唯一有车的道士身上。他匆匆忙忙收拾下东西,就带着出马仙出发了,我们其他人留在医院,处理一下身上擦碰出的伤口。
男医生帮我们处理伤口时,不停地在嘟囔。
“……你们这是跑去山里面哪了?”
“怎么搞成这样……?遇到野兽了吗……?”
“诶……山里不能乱跑……你看看你们那个女娃娃……那是多大的野兽才能抓成那样啊……?”
“你们怎么不打电话叫森林警察?”
我们没有一个人理他,大家沉默着不说话,因为大家心知肚明——那根本不是在森林里抓的。
我一个人坐在一边,忙完坐下来,身只穿一件衣服就觉得特别冷,有些后悔没把冲锋衣拿来,我想着去找医生讨件外套穿。
抬头刚想起身,就身上一重,有一件外套落在我身上。
铁灰色西装。
整个人微微一怔,齐衡?我诧异地扭头看去,齐衡已经顺其自然地坐在了我的旁边。
哑然。
又是这种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实况。
齐衡撇呆住的我一眼,轻描淡写地:“冷,就穿着吧。”
不晓得该说啥,我轻轻哦一声,道谢拉紧西装。西装说不上温暖,准确来说是不带有任何人的体温,绸质里料有些冰凉,但好在很干燥……
干燥?
意识到点,我头皮瞬间要炸开了。
怎么可能会干燥?大家方才一起淋雨那么久,都跟落汤鸡似的,他齐衡穿的外套,怎么可能会干燥???!
而且……
怎么会一点刮痕都没有……?
我坐在走廊里,看着眼前冗长昏暗的过道,忽然有种电影镜头里那种摇摆眩晕感,那是一种身不在位的感觉,恍惚。
再看齐衡,他只是坐在那里。
如果忽略他身上整洁干净,和我们相比,简直像是另一个时空穿越来的,忽略这点,还是挺正常的。
可我忽略不了。
我心中疑虑快像烟花一样爆出来了。
“你是谁。”
我收紧眉头,转头认真地问齐衡。终于忍不了,我问出了心中困扰已久的疑惑。
齐衡转头来看我,眉头微皱,眼中有些奇怪,似乎对我问的这个问题很不解。
“你是谁。”
我毫不退让地坚持道,目光渐深,我确信他会理解我的意思。
齐衡定定望着我,一种冷静不带任何感情的注视,许久,令我不可思议的,他嘴角缓慢地扬起,绽放出一缕笑容。
确认没有看错,他嘴角真的隐隐牵起一丝笑。
我震惊地滞在那里。
这家伙……他也会笑的吗?
齐衡的笑和他的人一样,浅浅很寡淡,只是一个微扬起的弧度,可放到他脸上,却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笑起来,像博物馆里的精美文物,重新擦亮了,耀武扬威地站在光线打好的玻璃柜里,对来往参观的人们,尽情展示自己沉淀千年的美。
带着炫耀、隐秘而永不轻浮。
他含笑看着我,说了一句,让我怀疑耳朵坏掉了,背后还有些丝丝发凉的话。
他说……
“你问我是谁,是想来陪我么?”
愣了愣。
还不等我询问他到底什么意思,一张名片递到我面前,名片纯黑色的,硬壳哑光纸质,看上去很特别,也很有质感。
呆呆地接过,再抬头齐衡,他已经恢复成往常那副样子,嘴角那个晃了我的眼、令我惊艳的笑容,仿佛只是一场疲倦过度而产生的错觉。
“这是我的名片。”
“我是谁,上面有写。”
齐衡淡淡地说道,把名片递给我,而后便起身走了。
懵圈地拿着名片,我下意识垂头看去,那高级质感的黑色名片上,用凹印技术印着一排排设计感十足的字体。
猩红色很扎人眼。
上面写着:
朝歌集团董事局主席。
我诧异。
……朝歌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