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姐,你还——”蔡菜芯眼眶一热,顿时握住红姐粗糙的手,扎人,但温暖。
“我还啥呀,一会天黑,我得赶紧回,我听老乡说这事就来了,等你半天,本来俩孩子还能玩一会儿。”红姐埋怨菜芯回来的晚,和菜芯说话,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俩孩子;“快过来,过这边玩,那边有车。”
“我们后来碰到了绍堂,去吃了晚饭。红姐咱们上楼聊吧,正好有酸奶,我给甜甜做水果捞吃。”菜芯收了一百元大票儿,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以前,她根本不会把这一百元放心里,一次星巴克都不够。她和红姐的结缘,也是三年前,红姐第一次从老家到女儿家时,在小区附近刚下车,就发现钱包被偷了,菜芯和她一趟公交车,出于同情借给她五百元钱,帮着她找到了甜甜家。但是现在——
她有时候是逗比,小屁磕也不少,但煽情肉麻的话,她还真不擅长说。但是别人对她的好,她一丝一毫都会记着。本来那个保健品送错了,她惭愧给红姐添了麻烦,结果,红姐还给她要押金去了。
“彤彤带甜甜姐姐上楼了。”菜芯拉着红姐粗糙的手往楼门走。
“这个点儿,真不上去了。甜甜感冒没好利索,女儿都不让往外带呢。对了,菜芯啊,你和绍堂吃饭去就对了。三口人好好的,能复婚就复婚吧,上月你离婚也是俩人斗气叫号,谁也不让谁,真正说起来,你们才是一家人。合起来,对彤彤也好。”
红姐一手握紧菜芯的手,另一只手还摸着菜芯的手背:“瞅瞅这小手,才几天就粗拉了 ,你原先那细皮嫩肉的多好啊,可别像我这干活的全是老茧。一个女人,拉扯个孩子不容易。”菜芯抿嘴轻笑,心说,红姐卖烤地瓜、做小生意在行,说话擅长形容夸大。我没离婚时也是这些财米油盐,离婚了还少做不少活儿呢。
红姐本名梁玉红,年轻时都叫她小红,年纪大了就都叫她红姐。她这半辈子虽在农村,但无论在老家,还是在苏市投奔女儿,都在做小生意,人见的多了。那些眼睛长在脑顶上的人,她根本不稀罕搭理。她就喜欢菜芯这种,有文化还不装逼的年轻人。喜欢她温和文静的倾听她说话的样子。于是继续劝道:“菜芯啊,绍堂可不是那吃喝嫖赌,不学无术的坏孩子,红姐眼睛毒着呢,他就是没主见点,不走心,任性了点。男人啊,总得过三十,收心就好了。你听红姐的劝,不会差的。”
“嗯——绍堂刚才说,想和我一起开个服装加工厂。”蔡菜芯拂着额头黏腻的汗渍,思忖道:“你说我们都离了还往一起凑合,不好呀。”
“好事啊。菜芯。”红姐一听这话,双眼皮带鱼尾的大眼睛放光。进一步给菜芯出主意:“这是一举两得。你看,你俩合伙,彤彤每天都能看见爸爸妈妈了,还有呢,一人难行船,俩人划大浆。你俩都是学门毕业的,就算为了孩子也不会像别的合伙人那样,互相算计。生意要是做好了呢,绍堂也能成熟进步不少。你说你要是找个别人合伙,还不知根知底。绍堂也是,万一遇到骗子咋办?”
经过半个月租房,租设备的张罗,绍堂的小加工点还真开起来了。地点租的城乡结合部的老房子,离菜芯租住的房子不远。
现在做加工服装生意最缺的是人手。老一代打工的人,有的自己发展好单干,成了另一批老板。有的到年纪,攒点钱就回老家盖房子带孙子了。新一代的打工者,可没有他们父辈那样,不挑剔能吃苦。蔡菜芯觉得绍堂单干的这个节点挺好,正好是他们原厂亏钱,老板给一群工人放假。有的工人就去找别的活,做导购的,去电子厂的,4S店卖车的都有。也有几个老成的工人,带着新出来的老乡就随着绍堂的张罗过来了。
蔡菜芯被红姐和绍堂连番的劝说之后,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认为和绍堂合作,不等于复婚。主要这样对彤彤接受父母不在一起来说,是个缓冲和过渡。还有,当初,她和绍堂恋爱的时候,确实对携手创业充满了憧憬。虽然那个梦在现实的磕碰中,已经遥远了。
她投的小份资金,但生意刚开始做,她也没工资拿。
绍堂目前手里有从原来厂带过来的两个单子,他就负责设计和生产。蔡菜芯多数时候跑新订单,也管管后勤,毕竟十几个人的吃住,要有个人操心。
下午,蔡菜芯从面料市场回来,配面料配的她是头晕眼花。她之前接了一批宠物店给小狗做衣服的小单子,活挺繁琐,单就一件小小的狗衣服,好几样拼接的花色,还要弄个尼龙拉链。但是利润挺大。面料不好配,布匹商看见她需求量少,也不愿意给她从成匹的面料上扯小样儿。话说回来,这活好做的话,也轮不到他们这种小加工点。
蔡菜芯顶着大太阳,跑了两个布匹市场,好不容易找到了客户要的几样拼花面料,又拿出曾经兼职练就的磨嘴皮子功夫,磨碎了嘴才要全了布样儿。刚进车间,就发现里面没几台机器响,还没有空调的声音大。
几个年轻男孩女孩嘁嘁喳喳,聊半天才踩一下机器。流水线的筐里就几件半成品。
她叹口气,每天的水电,租金,伙食,工资费用都是不少的开销,绍堂对管理一点不上心,怎么说也没用。他人呢?
绍堂此时坐在角落的藤椅上,和一个叫华子的组长正长吁短叹:“娘的,今天去批发商城又没要到钱,去几次了都找不到人,那小子是不是跑了?这批货款看来要现金难啊。尼玛老于介绍给我单子时,不是说这家守信用吗。我上次不如接苏北的单子,利润小点,但人家不欠钱。”
“嘿嘿是啊。”华子点了一根烟,也给绍堂点了一根附和:“商城那小子,说话比比哗哗的,我是看他不老实。哎,老板,明天咱们可要开工资了。”
“可不是,我这不正愁呢。”绍堂对着棚顶呼出一口烟雾。
蔡菜芯听的正着,刚解决了面料的喜悦从脸上褪去。她冲着绍堂道:“你进来一下,我有事说。”
”卧槽。”他掐了烟,对华子挑心安眉毛,跟着蔡菜芯进了很小的一间,从车间角落挤出来的办公室。
蔡菜芯哭笑不得,自从她和绍堂在一起,总是被他独树一帜的言行雷到。
没想到离了婚,开个小作坊,又有另一种方式的雷。她和他在一起,是不是注定要渡劫?
蔡菜芯叹口气,看了绍堂一会儿:“绍堂,有时候我真不能理解,你怎么想的?”
“我又怎么想了?芯芯,你现在是不是每天不训我几句就没存在感?”绍堂一肚子郁闷,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大长腿踢着转椅转圈儿。他是希望菜芯帮他,不料,这个加工点开上不到俩月,他成了每天都要被她教育的学生似的,搞的工人都怕菜芯,不怕他。
蔡菜芯扶住被绍堂踢的转个没完的转椅,坐上去,掏出包里的面料小样儿,放到桌上,才说道:“你去商城没要到钱?”
“嗯,没要到啊,咋了。好几个追钱的,你去你也要不到!”绍堂以为,菜芯要批评他这事,先摆出了应战的姿态。
“你没要到钱,你憋气还是窝火的,你和我说啊。你和工人说什么。你想想,你们是什么关系?是好朋友吐吐槽吗?不是,你们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你和员工吐槽你手里没钱,要不到货款,这样不合适!”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们哥们之间也不是第一次说这些。就你想的多。我这么大人,怎么说话还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别再一起就吵架。”绍堂被菜芯数落的脸色难看,捡起桌上的一个雪梨,啃着就出去了。
“等下!”菜芯对着绍堂的背影喊道:“车间里不要吸烟,到处都是易燃物,一点点的烟火星落上都是危险,你还带头——”
“晓得了。”绍堂不耐烦的打断菜芯的啰嗦。他就知道,在她眼里,他怎么做都是不对。偏偏他就想证明给她看自己不是一般的人,可她就是不肯定他。
蔡菜芯听见他摔门的那一声,心又忽悠的一下疼。
她反省过,是自己干涉的多了吗?但是,做为员工,尤其这种资金不足的小作坊,工人本来就担心,老板会不会按时按数的开工资,你当老板的不给员工打气,相反的还表示自己资金困难,不是让人心里没底,夹铺盖换地方吗?
她好心提醒他的不成熟。每次都惹一肚子气。这个作坊式的加工点开了快俩月了,马上到中秋和国庆,蔡菜芯对绍堂的成长,刚燃起的希望又降到冰点。他还是老样子,只能听夸奖的话,听不得半句意见。哪怕他自己明知道那意见是正确的。他妈整天夸他,把他夸的天上少有地上无的,他干嘛不和他妈天天一起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