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月子里缺少照顾，身子没恢复好，经常疲倦气短。绍堂从婆婆家回来说：“我妈说，女人像你这样长出气，难怪过不起来日子。”
他妈还说，因为婆婆说了几句，蔡菜芯就和他这个老公别扭争吵，就是她这外地女人不贤惠。
每一次，蔡菜芯看着绍堂一本正经的，转达他妈的旨意，都像重新认识绍堂一样，被雷的外焦里嫩。算算这几年她被雷的次数，能渡劫成仙了。
“妈咪，爸爸换新衣服了，好好看啊。”
菜芯正双手捂脸，按住要流出的眼泪，进行自我开解。她是真心想把这个加工厂办好。既解决了经济危机，又能实现曾经创业的理想。但是，合伙合的这么别扭，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时冲动，决定错了。彤彤‘啪哒啪哒’跑进来拽着菜芯去看爸爸穿新衣服。
菜芯没动，脑袋里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她已经不关心绍堂穿什么、不穿什么。时间不早，她把自己和彤彤随身携带的东西放进黑色皮包里准备下班。一回身，发现孩子又跑出去了。
“彤彤——”
小胖丫头每天从幼儿园回来，就围着大虎和小芬俩小青年转。还乐意帮人家打打杂。菜芯去车间找，没看见孩子。
“芯姐，老板带彤彤去街口超市了。”
“馋猫又去买零食了。那啥，厨房我做杨梅汤了。一会九点下班，你们去喝。”
蔡菜芯应着，在角落里的案板上整理明天早晨，要大货裁剪的纸样。忽然看见，刚才接彤彤时去买的白衬衫，放在案子上的，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塑料袋。
她脑袋串联起刚才彤彤说的话，又‘嗡’一下子。
果然，没一会儿，绍堂穿着挺括的有点紧绷的白衬衫，拉着彤彤进来。
明显的绍堂洗了澡，换的白衬衫，黑西裤，头发还没干。人是衣裳马是鞍，邋遢了一夏天的绍堂此时很有精神头，眼睛也比之前明亮许多。
“妈咪妈咪，超市的阿姨都说爸爸是帅哥。”彤彤啃着蛋黄派，嘴快的打报告。
“是吗？”蔡菜芯的眼睛死死盯在，那包裹着绍堂并没有肌肉的胸脯上，雪白挺括，但明显不符合他尺码的衬衫。绍堂一米八出头，正义脸一米七五左右。
钱哪！三千块钱啊！她都是咬着牙买的。收银员划卡时，她的心肝都在颤。就是为了还人家的恩情，死撑个门面。菜芯简直想把白衬衫从绍堂身上扒下来，再狂踹他一脚！
绍堂甩头，神情愉悦，一扫晚上责备菜芯不会让他舒心时的戾气，很殷勤的举着手机走过来：“老——哦不，芯芯，你看我买的座位行不，一会去看午夜场。彤彤送我妈那去住一晚上。”说着，绍堂凑近菜芯，把手搂上菜芯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脸都紧贴到菜芯耳朵上皮肤了，用耳语的气声说：“老婆，么么哒！”舌尖顺便湿润的擦过蔡菜芯的耳垂。他是故意这么做的，他老婆他知道，以前，一碰耳朵周边，她就会花枝乱颤，再碰下去，就连连求饶了，这里是她最没有抵抗力的部位之一。
菜芯送他什么礼物他不在乎，当然他没想到送的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他在乎的主要是，他有了台阶下。心底里对菜芯一直有死灰复燃的想法。绍堂此时多少想用美男计收服一下这个，自己咋也搞不定的女人。三个月了，他想的要死，午夜梦回，不得不回到十八岁时练手速的年代。他不信她不想。他清楚记得，他俩刚在一起时，菜芯没生彤彤前也是柔情似水的。
小芬和大虎干活本来就不踏实。偷偷踩着机器卖呆，看见老板这举动，蹭的脸红，迅速交换眼色，低头吃吃的笑。老板这狗粮撒的措手不及，这当众赤果果的撩闲，毒害他们青少年纯洁的身心。主要今晚，让他们这没谈过对象的单身狗咋活。
蔡菜芯着实吓一跳，身体本能的下意识的向后一退，把自己和对方隔离出一个安全带。双手抱臂在胸前，目光扫过绍堂送到眼前的手机屏幕，扫过绍堂兴冲冲发春似的脸，忍无可忍的用牙齿咬住下唇。
绍堂这是以为，自己给他特意买件衣服？示好？然后，他开心了？他怎那么自我感觉良好呢！他知不知道都离婚了！彼此都没情感关系了！谁给你花三千买衣服！我和孩子还靠卖二手包过日子呢！还午夜场？脑袋进多少水！看你像个午夜场！特码的，过日子时，是妈宝男。合个伙，一天被他气八百次。再往一块凑合，恐怕都得打120 去急诊。
“妈咪我不去奶奶家，我也去看那个场。”彤彤小人精，听出来爸爸要把她处理走，单独和妈咪在一起，很不开心的甩了爸爸的手，抱妈妈大腿。
蔡菜芯运了一肚子的气，看在孩子和车间工人的面不好发作，也懒得搭理绍堂。
她顺势急急扯过彤彤：“嗯，不去不去。”然后拉着彤彤走到大门口，菜芯还是停下一秒，偏过头说道：“明天事多，我和孩子都得早点睡。内什么，衣服两千八百八，你微信转账给我吧。”
“菜芯！”身后传来绍堂气急败坏的呵斥。菜芯没回头，重重关上大门。
第二天，是给工人开工资的日期。服装行业不成文的规定，每个人的工资都是当月结一部分，余下的年底结清。至于每月结多少，就看老板和工人当初是怎么谈的了。这种小作坊都没有五险一金，为了留住工人，一般当月都给工资的三分之二。蔡菜芯车间里不算她和绍堂，也有九个工人。就算他俩不要工资，按三分之二的开资算下来，每个月也要支出三万来块钱。加上其他消耗，和被拖欠的货款，俩人本来就是紧紧巴巴的投资，加工厂目前可以的周转资金为负数。
菜芯还是把最后一笔现金取出来，工人的工资不能拖欠。这也不是她多高尚守法，而是，凭良心说，人家辛苦打工，也要靠这钱养家糊口。菜芯就是没钱和绍堂去借，也得把工资给人家开了。她听小芬说，华子的老婆，二胎都怀孕五六个月了，大虎家今年要盖房子给他相亲加点身价，大虎才十八，农村家庭还是守着老观念，年轻人结婚都早。
她准备回车间再和绍堂商量怎么追欠款的事。
因为取现金，菜芯开了绍堂的车，经过福寿路口的时候，一个霹雳大雷打来，淅沥沥来了雨。菜芯打开雨刷，特意歪头看了一眼，守正律师事务所的大招牌，叹口气。她最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欠的还是，这个不好打交道的正义脸。
菜芯路上给车子加满油，在加工厂旁边的小区找了停车位。把装钱的皮包盖在头顶，冒雨匆匆跑进大门，看见车间里又没在干活，八九个人正东一个西一个，弯腰撅屁股的，在翻找着什么。
“又怎么了？”菜芯甩着湿漉漉的头发，皱眉。这俩月她都形成了进车间，就提起心吊起胆的条件反射。
“芯姐，是刚才点货发现衣服缺二十四件。”小芬边数墙边一摞衣服的数量，一边回蔡菜芯的问话。
“哎呀，行了。赶紧找吧，明天出货，不够得赔，找不到就扣你们工资。”绍堂看见菜芯进来有点慌。这下又得挨训。本来昨晚，菜芯当着车间人的面拒绝他，就够他难堪了。
“哎，老板，又不是我们拿的？”小芬不愿意了：“你要是不相信我，你就搜呗，反正这礼拜我除了去超市也去别的地方。”
“就是，凭什么啊！没证据瞎怀疑谁？”大虎也不愿意了，他的喜怒哀乐一般都根据小芬的来。
“绍哥，你再看看你的记录，这批货是半个月前的，都烫好了，万一出错，老张头那边你也得找找。”华子开腔，替大虎小芬说话，这俩孩子是他村里带出来的，拿不回钱，他脸没地方搁。
菜芯这下听明白了，是半月前加工整烫好的一批老年女款棉衣。她裹着包就进办公室开锁，找计数的本子。
这批棉衣菜芯本来就不同意替那对小夫妻加工。利少还费工。棉衣必须有裁棉这道工序，整的整个房间、车间全是人造棉的飞絮。她明明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但是绍堂出去一趟回来，还是把这家的棉活儿单子带回来。后面紧跟着那家的女人，能说会道的把原料都运来了。
菜芯一边翻本子找数据，一边暗暗算，二十四件衣服要赔多少钱，主要是再找和原材料一样的面料不好找。万一真丢失了二十四件，处理办法只能是和加工方沟通，看能不能，就有多少件算多少件。如果加工方已经把这些货预售出去了，那就只能赔钱了。
“唉！”她叹口气。绍堂，永远是会说不会做，好高骛远，脑袋不知道想啥。没一个环节能弄明白的。现在，货还不够数了。偏偏自己每次都还又信了他的信誓坦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