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公司办公大楼这边，开例会。
会议地点设在二楼，经理室旁边的小会议厅。展厅人员和设计室人员，销售部没外出的员工，都参加。
菜芯这时才知道，朴惠美周二飞韩国了，周六刚飞回来。怪不得自从上周一朴惠美在展厅嘚瑟一上午后，就安静了，原来是回老家了。她又新烫了头发，蓬蓬松松的，显得几分狂野。穿了一件新款白色毛呢休闲风大衣。领子带一圈毛茸茸的水貂毛，非常吸睛。朴惠美也会办事，给开会的员工，每个人都送了一盒小包装的韩国辣酱。这个东西，苏市和南方一些地方的人吃不习惯。但是对菜芯和陈艳艳来说，看见韩国辣酱就想起炒年糕，大酱汤，甚至泡菜这些家常美味。滨海市有不少鲜族人，所以滨海人在饮食上接受并喜爱韩国口味。陈艳艳甚至暗暗举着辣酱盒子，对坐在会议桌首席的高经理挥了挥。菜芯留意到了，抿嘴一笑。暗暗猜测，估计艳艳周六又要借她的厨房给某人展示手艺了。
众人等了一会儿，金善珠才从门口进来，一进门就客气的双手合十鞠躬：“出送哈尼哒。”
金善珠是迟到大王，菜芯听销售部的小金说，每次开会，金善珠都是等大家到齐了，高经理都坐好准备发言了，她才姗姗出现。其实金善珠的设计室就在二楼。
“切，高丽棒子就会拿架子。迟到了就一句：出送哈尼哒。好像我们都没事做，就她设计的忙。”小金有一次在展厅发牢骚。
这是菜芯上班后第三次开例会。她也基本知道了会议流程。首先，高经理高明光讲话，说些一周来的工作概况，表扬个谁，勉励个谁的。高经理善于做思想工作。
然后，就是设计部门和销售部门，谁有想法谁发发言。当然，设计部门发言的就是朴惠美。设计部除了金善珠和朴惠美，还有两个实习的小姑娘，说白了，就是打杂的。所以也不参加例会。菜芯观察下来发现，金善珠不会汉语，可能这也是，她和朴惠美完全不是一个性格，又走到哪都带着，非常依赖的原因吧。等大家都说完了，高经理眼光看向菜芯和陈艳艳这边，问了句：“你们展厅有什么情况需要说的吗？”陈艳艳笑眯眯的摇手。菜芯忽然想到上周一出模特时发现的问题。
她举手：“我有个小小的建议，耽误大家几分钟时间。”菜芯眼光看向高经理，意思是可以说吗？
高经理摊手：“说。公司设置例会，就是给各部门相互沟通的时间。”
“我也就是建议，我们展厅，我觉得是个起到连接作用的部门，它既和设计部门关系密切，也和销售部门息息相关。所以我想在会上提一下，大家看对不对，要不要改进。我在展厅出模特的时候，发现的，和艳艳讨论了之后，觉得还是建议一下比较好。就是T305款的儿童马甲。这款马甲的尺码，从三岁幼童到十三岁的中童都有。马甲的拉链是金属的。我觉得用金属拉链不合适。因为我自己有小孩，我观察过，小孩子无聊的时候特别喜欢玩拉链。拉上拉下的或者鼓捣拉链头玩，甚至顽皮的还把它咬下来。尤其五岁以内的小孩子辨别能力，自制能力都差，金属拉链不安全。并且这款马甲并没有特点的销售地区和人群，也就是说，衣服是面向全国的大众的儿童群体销售的。因为我国大部分居民都没达到，一件一百多元买的品牌衣服，穿几次，或者穿一季节就扔掉不要的程度。大部分家庭对待孩子的衣服还是大孩子穿完给小的孩子，金属拉链容易损坏。再有就是，马甲的设计标准是，直接套在儿童的衬衫外面穿。但是，我国老百姓的生活习惯往往是给孩子贴身套件毛衫，然后才罩上马甲。不是有句俗话吗，叫：你妈觉得你冷。我们很多家长都有这种心里，好像马甲里面不套一件毛衣就会冻着孩子。所以，我和艳艳的建议是，金属拉链可以改成塑料按扣。马甲的尺寸适当放大，里面可以塞进毛衣。嗯，就这些，大家觉得不对，别见笑就是。”
“啪啪啪啪！”菜芯话音刚落，对面销售部的小金就拍起了巴掌，对菜芯直竖大拇指：“小蔡，你说的滴对呀！你们展厅这样负责任，我们销售部就后顾无忧了。”
菜芯瞪他一眼：“别起哄。”捏了捏旁边陈艳艳的小手小声说：“有点紧张。”。
“哎呀蔡姐，我手出汗了。”陈艳艳卖个萌，把手抽出来。
“这位蔡女士，请问你是什么专业毕业的，你的童装设计理念和我们韩国完全不一样。我和金部长工作了这么久，真的，呵呵，还真的没听过，你这么可笑的建议。对不起，我们的衣服不是为那些，穿了一年又一年，套了一层又一层的人设计的。麻烦你发言前，先看看杰杰童装公司的设计宣言。我们的宣传语是：给孩子一个时尚，精英的童年。”朴惠美脱了白色貂毛大衣，露出扁平的身材，走到会议室一角，翻了个褪色的牌子，举着：“麻烦你看一看上面这几个字：给孩子一个时尚，精英的童年。”朴惠美嫣红指甲的手指顺着牌子上的几个字的顺序，划着。她又妖娆的转个身问陈艳艳：“陈艳艳，这就是你们两个讨论的？”
“额，我也不是很清楚不哎。哎呀，大家都不忙吗？今天这会都开超时的啦。”陈艳艳眼光看向高经理：“经理，我们展厅还有许多事呢，汉正街的陈姐给我来电话，让我发照片我还没发呢。”
“今天的会，是超时十分钟，但是开的挺有效果，以后欢迎大家畅所欲言。只要对公司好，都是好建议。散会，都工作吧。”
散会两字刚结束，陈艳艳先站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去占领彩印机，打印几个文件，要不又让财会部的小王占了。”说完小跑着奔财会部去了。
菜芯感觉自己的脸像面对着篝火，火辣辣的。是自己敏感吗？自己说错了吗？明明就是公事公办，怎么感觉气氛突变，大家都讪讪的。
还是小金走过来，嬉皮笑脸的拉她：“蔡姐，你来帮老弟看看这几个款式，怎么忽悠客户。额，不，说服——是说服。帮老弟研究怎么说服客户。你有口才，老弟服你。走，中午老弟请你吃麻辣香锅。”
中午，下了小雨。江南的冬天就是阴雨连绵，像个好哭的孩子。小金果然带了一把伞来找菜芯，去对面吃麻辣香锅。菜芯没去，她自问是个能控制情绪的成年人，但是，早上的例会情景，搞的她一上午心情不好。她还没搞明白陈艳艳一上午没在展厅露面，还有早晨支支吾吾的态度，到底怎么回事。她在食堂买了包子和紫菜汤，边吃边思来想去的琢磨，艳艳估计是胆小怕事。不想得罪人吧。以前她也说过，不想得罪朴惠美。也正常，每个人都有自己处事的原则。
下午，展厅还是菜芯一个人忙乎。菜芯发现，自从感觉艳艳和高经理，暗暗好了之后，艳艳在展厅上班就像走秀场。菜芯也无所谓。别人怎样她不管，但她知道自己，是要靠这份工作赚钱养孩子的。
好在上周刚走了一批客户，模特也是上周刚出过的，再有两天就元旦放假。展厅没什么事。除了规整一下，就是查看几个摄影棚。估计元旦过后要找小孩子来试镜，拍春款的画册。菜芯整理展厅，摆凳子的时候，暗想，拍摄的事是设计室张罗，朴惠美又要坐这上面，指手画脚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菜芯擦完凳子，刚把去年的画册找出来，打算万一谁要参考的时候看看，朴惠美就走路犹如游龙一般，妖娆的进来：“小蔡，你摆这些就画册做什么？你这样会影响摄影师的思路的。再说我们今年请的摄影师，是我们韩国本土的，你拿这些你们国内不入流的人拍的东西，我们摄影师会不高兴的。”朴惠美边说，边把桌上几本装帧精美的画册，一律以飞旋的姿势，撇进门口的纸篓。大长腿又往高脚凳上一座，左腿搭在又腿上，眼光把展厅巡视个遍：“小蔡，你知道吗，在我们韩国，员工新来的，一定要懂得谦虚，低调。要敬拜老员工的。在我们韩国你早被开除了。我们韩国的规矩很传统，是不允许新人指手画脚的。你在家里对老人也这样没规矩吗？难怪你会被离婚。”
“你怎么知道我离婚？”菜芯本能的脱口而出。她不是个咬尖抢上的人，也没有挤兑人的的习惯，所以面对朴惠美突来的指责，她一时还有点懵。怼人，菜芯也会，伶牙俐齿的劲头上来，至少比这个高丽棒子的汉语说的强。但是她的焦点一下子注意在朴惠美说的离婚两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