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楼中的其他人一样,青梅也有着相同的过往,都是被世间与亲人所抛弃之人。
只是她比其他人看的更加清楚,不愿意在这样的纸醉金迷之中迷失了自己罢了。
是以,哪怕她在客人面前如何的娇媚可人,也仍然保留着自己的骨气,将自己的真面目隐藏在层层伪装之下。
只在在这样的时候,才会暴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在这个地方的所有人都是这样。
青梅说,“那赵锋堂也非良人,明月才会过得这么苦,从她的面上便可以看出来了。不过是还有一个盼头,所以强撑着罢了。这样下去也拥有垮掉的一天,后面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那赵锋堂,每次来了之后,明月总是要将自己在房中关上几天。这几天中,除了送饭的老鸨,谁也见不到她,这样的情况,任谁看都觉得不对劲。
若说那赵锋堂是真心对待明月,宠爱她,明月又为何总是愁眉不展,日渐消瘦。
其他人只愿意看见明月收到的利益,却不愿意直视这些利益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痛苦。
抓着这一点,将自己的的情绪发泄在明月身上,在青梅看来无非是极其恶劣的。
星姬抿着唇,“青梅姐姐,在这里可曾有人逃跑过?”
青梅颇为讶异的看了她一眼,“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散了这个心思,赵锋堂的身份你多少也了解,没有人帮助的话,我们就连这青楼都出不去,更遑论从这里逃跑?”
过了一会儿,青梅又说,“我只能告诉你,曾经有一个人这么做过。”
星姬问:“后来呢?”
青梅说,“回来之后没过几天,就死了。”
星姬捂着嘴,“死了?”
“是啊,”青梅垂眸,“死在了床上,男人的身下。”
闻言,星姬摇着头,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
青梅说,“是明月把你保护的太好了,你当这儿是个什么地方,善堂么?这儿可是买卖女子的青楼,让女子靠着身体取悦那些男人的地方,我们的卖身契都在主人的手上,想要我们的命,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更有大把的方法可以让我们生不如死。”
“所以,要是没有万全的准备,逃跑这个想法还是不要在想了,只会让你死的更快而已,”
“是吗……”星姬低下头,喃喃道。
“你们两人在这儿说什么呢?”老鸨摇着扇子从楼下走上来,因为明月的事,赵锋堂心情不错,多赏了她一些物件和银两,这把鎏金扇便是其中之一。
“没什么。”青梅看了一眼老鸨,便转身离开,似乎真的只是在这过道上遇到了星姬而已。
“老鸨怎么来了?”星姬冷淡的问。
她心中还记着老鸨套她的话,还将明月怀孕的事告诉赵锋堂的事,着实难以对这个在风月场所混迹多年,变得冰冷无情又刻薄的女人。
“哼哼,怎么了,快要离开了,便连敬重都不懂了吗?”
话虽这么说,老鸨的语气中也并没有多大的怒火。
知道了现在老鸨没有办法对她做什么,星姬便更加没了顾忌,“从未敬重过。谈何不懂。”
摆动着的鎏金扇一停,“我知晓你怨恨我将明月的事告诉赵老爷,但是你也要知道,这儿事谁地盘,若我不照着赵老爷的吩咐行事,出事的可就是我了。我总不能为了你们两个人,把自己的命也给丢了。”
说来说去,说到底,还是一句话。
人本自私罢了。
这道理星姬也懂,但这又如何,老鸨她为了活命有她的做法,她们也可以因为被出卖,而对面前的这个人不再和颜悦色。
星姬说,“老鸨可还有什么事?若是无事我便先离开了。”
那老鸨见星姬不理她那一套苦肉计,便也索性不装了,反正这两人也要离开了,“我是来告诉你,赵老爷的马车已经到了外面了,你去通知明月一声,便可以出发了。”
星姬:“老鸨怎的不自己去告诉明月姐姐此事?”
老鸨:“我想明月此时并不想看见我。”
星姬轻轻笑了起来,“原来你还会于心不安,我还当你早就没了这样的感情了。”
“小小丫头,说话便这么难听了。”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握着那鎏金扇的把儿,“我自是不会于心不安,不过是为了明月的心情着想罢了。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可不一样了,若是给赵老爷吹个枕边风,指不定我便活不到明日了。”
姜还是老的辣,这老鸨明知道明月和赵锋堂不和,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却非要说这样的话让星姬不舒服。
星姬咬着牙,不想再这么纠缠下去,“那我便去告知明月姐姐了,告辞。”
看着星姬直挺挺的身影,老鸨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才摇着自己的鎏金扇离开了那里。
朱红色的大门,红得像是血一样刺目。
星姬站在门口,迟迟不敢动手敲门,她的到来和信息对现在的明月来说,像是行刑时宣告着砍头的信号。
她做不到对明月这么残忍。
初见是,是那么一个美丽,高傲,令人惊艳的存在。
只要她出现,就可以夺走所有人的目光,不管男女。
又如同话本中那些救美的英雄一样,从老鸨和人贩子的手中,救下了星姬,保住了她的未来。
又一点一点,教给她如何识字,如何读书,如何弹琴。
明月的才华比之那些所谓才女也不遑多让。
这样的明月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就成为星姬的憧憬,星姬的倚靠,如师如友如母如姐一样的存在。
明月一直用着自己瘦小的身体,尽力的护住在她身后的星姬,不管什么时候。
而星姬,却不能为明月做出一点点回报,甚至只能看着她被命运的洪流冲击拍打,让她变得精疲力尽,最后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
“砰砰……”
星姬狠下心,终究还是发出了那一个信号。
“进来吧。”
明月的声音,平静的像是早就等着这个落刀的信号了。
星姬推开门,说,“明月姐姐,马车已经到了。”
“我知道了,”明月起身,一身白衣,一根素簪,便再无其他,素净的像是孝服一样,冷静的让人害怕,“我们走吧。”
星姬扶着明月,看了看,问,“明月姐姐,我们便这样离开吗,可需要带上其他东西?”
明月:“这儿的东西,可有一样是我们的吗?”
星姬:“……”
只是无言,只是沉默。
星姬扶着明月,小心的下了楼梯,其他人还在方才的地方,一边交头接耳,一边不时的看着明月。
星姬只是恨,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弱,总是要让明月保护自己,为什么到了此时此刻,就连那些用着言语的刀伤害明月的人,她都无法替明月将她们赶走。
只能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继续下了又一层的阶梯。
今个儿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烈日当空,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就连这天气,都要同着那些人一起逼着明月吗?
星姬只是瞪了一眼那太阳,将那老天都一同骂了进去。
那马车宽敞豪华,车夫很是尊重的帮着明月上了马车,又推了星姬一把。
车厢里更是布置得十分舒适,不会让人感到一点儿不舒服,想来是赵锋堂担心明月的身子,特地安排的。
上了马车,没见到赵锋堂的人影儿,星姬实打实的松了口气。
很快,车夫就赶着马儿动了起来,车厢中也随着马蹄声,摇晃了起来。
“明月姐姐,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明月抚摸着肚子,惨淡的笑了笑。“在楼中之时,这孩子天天闹得我不得安生,如今离开了,竟好了许多。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星姬只能安慰她,“兴许这是个好兆头也说不定。”
明月便问,“什么好兆头?”
星姬:“曾经星姬同明月姐姐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可以一起离开那青楼的话便好了,如今不也算成真了么?”
“我们此刻要去的地方,同这儿有什么区别么?”
“……”
星姬恨不得将自己的扯烂了,谁让它这般的不会说话,竟惹明月伤心了。
是啊,她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和青楼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换了一个笼子罢了,她们仍然没有自由。
路过喧嚣的街头,马车去的地方越来越安静,明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竟连十个人都没有,路上都是那些豪门大院,房子虽大,却安静冷清的很,所以这外面的街上,也一点人气都没有。
马车在这条街深处的一座大宅院停了下来,那车夫又扶着两人一一从马车下来。
院子里早就备好了照顾明月的下人,几个侍女和两个仆从。
那看门的仆从见着了明月,差点晃了眼。
怀了孕的明月因为前段日子的反应,脸色苍白了不少,却多添了几分病弱的美,这仆从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时都要回不过神来了,还是星姬叫了他两声,他才拍着自己的脑袋说,“老爷已经在里面等了许久了,夫人赶紧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