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怀浮舟没去店里,对联昨天就写好了,关店的时候也确定了店名,就叫“一份黄焖鸡”,他把名字告诉做招牌的师傅时,那师傅看傻子的眼神犹在眼前。
想一想,以后大家要去店里吃饭,都会这样说:“走啊,李四,去“一份黄焖鸡”那里吃一份黄焖鸡!”
中午的时候,他才到店里大致的看了看情况,煮了一份黄焖鸡,准备解决一下午饭。顺便把地窖里的坛子拿了出来,里面是他用蜂蜜腌制的柠檬片,做几碗蜂蜜柠檬水解解腻很不错。
柠檬是偶然发现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在街边卖这东西,大梁的百姓从来没见过,有人好奇买了一个,这东西黄黄的剥了皮舔一口都是酸水,呸呸两口就扔了,还骂了小伙子一顿,怀浮舟倒是开开心心全买了,也不多,一斤多的样子,外国小伙看他干脆利落,还送了几个百香果给他,怀浮舟再一次被大梁的发展水平震惊了。
他端着东西刚从后房走到前店,迎面就看到江迟在冲他笑。
虽然怀浮舟觉得江迟应该是在冲着那碗蜂蜜柠檬水笑,而不是自己。
碗是怀浮舟特意定做的碗,他本来想买些杯子,但考虑到古人都是茶碗,入乡随俗,就挑了几个好看的碗。
白色釉底上,点点红梅绽放,柠檬的黄色映衬着,显得非常清新,江迟还没走到,蜂蜜的甜香味就被闻了出来,还有一股奇怪的酸涩味,淡淡的,刺激人的口水分泌。
江迟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端走了怀浮舟的柠檬水,微微尝了一口,从地窖拿出来的柠檬片冰凉沁骨,怀浮舟用凉白开冲泡时,又加了点百香果的果肉,热气升腾的小店内,抿一口凉饮,江迟觉得春困都没了。
“小师傅这么快就出新品了?”一边说着还往店外看了看,没有任何预告。
怀浮舟放下托盘,朝陈二福招呼了一声,“陈叔,这位公子一份黄焖鸡啊,给他多放两块肉。”
江迟在怀浮舟对面坐下来,拿了双筷子,没等怀浮舟下筷,自己先从人家碗里夹了一块出来,“不够辣啊,你这个,陈叔,我的多加辣啊。”
怀浮舟看他吃的烫嘴,索性等着他好了一块吃,去坛子里夹了几块柠檬重新给自己做了一碗蜂蜜柠檬水。
江迟跟着他到后院,看他一番忙活,对那个坛子保留了莫大的好奇,“小师傅,喝着挺不错的,你分我半坛,让我带回去自己做着喝啊。”
两个人正走到院子中央,怀浮舟闻言回头,江迟比他高快一头,他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初春的阳光已经带了暖意,从干枯枝叉上漏下来的光影,毫无保留的印在他如玉的脸庞上,怀浮舟清晰的看到江迟的眼神,认真而坚持。
看来这老哥是真的挺喜欢蜂蜜柠檬水的。
黄焖鸡煮的很快,陈二福很快招呼江迟,给他放在了怀浮舟的对面。
怀浮舟看着他满碗的辣子,下意识觉得菊花紧了紧,“江哥觉得那个蜂蜜水好喝?”昨天两人介绍过自己后,江迟就让怀浮舟叫他江哥,倒是他自己,依然叫怀浮舟小师傅,小师傅觉得非常受用,表面一番推拒最后还是美滋滋的接受了。
“能喝出来蜂蜜的味道,另外一种清新的口感不知道是什么,是你坛子里一片一片的那个东西散发的吗?”
“嗯,那东西是我从一个番夷人手里买的,叫柠檬,我问着挺香的,切开之后发现是酸的,就拿蜂蜜腌住了,甜酸中和一下,拿来泡茶竟然不错。”
怀浮舟没想到江迟真的喜欢这种甜甜的饮料,看这哥们儿的温和正经脸,还以为他跟老爹一样喜欢喝苦茶叶。
像是知道怀浮舟心里在想什么,江迟喝了一口饮料缓解一下嘴里的辣意,“我不喜欢喝茶,苦的很,尝不出来什么味道,这个倒是很好。”
“我这就一坛,你走的时候分你半坛好了,我喜欢凉茶泡的,你回去拿热水泡也很棒。”
江迟看着碗里沉浮的辣子,在怀浮舟头上狠撸了一把,怀浮舟觉得他这么再来几次,自己还能赶在十八前享受头秃的快乐。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昨天不是天不亮就来了吗?”
江迟一边吃,一边发出了“质问”,怀浮舟恍惚间似乎从里面听出了怨妇的语气。
“我姐一大早把我叫起来,她跟我爹娘坐着吃饭,让我在一边站着看,”怀浮舟叹口气,想起来这事还是觉得头疼,“她托我姐夫把我塞进了国子监,让我这两天收拾收拾,麻溜儿的自己滚到我姐夫家,以后让我姐夫看着我。”
江迟顿时心中警铃大作,“那还能出新品吗?”
饶是怀浮舟心大,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能,肯定能,江哥你放心,我自己有口吃的,一定给你留一碗肉,绝不亏待你那张嘴。”
江迟吃完了肉,跟昨天一样把米饭倒进汤里,红辣椒拌着白米饭,看着就很有食欲,“待在国子监也挺好的,你这个年纪在里面待几年出来,托人安排个公职轻松自在,可比我这种闲人强。”
怀浮舟摇了摇头头表示自己的不相信,“江哥一定是个家财万贯,什么都不做只要享受一下生活就可以什么都有的闲人。”
江迟仔细想了想,家财万贯的确有,但是传不到自己身上,享受生活倒是一直都在,于是点点头,一脸认真的看着怀浮舟,“我好像真的是。”
怀浮舟彻底服气了。
“反正我娘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国子监也过不了两天就开学了,这段时间大概不能常来店里了。”
江迟看着怀浮舟丧气的样子,十五六岁的少年往往因为吃的赶不上长的,变得瘦高,麻杆一样,看着都是满身的骨头,怀浮舟不一样,他可能是吃的太好了,两颊上的肉一看就很好捏。
江迟暗搓搓的捻了两下指头。
两人吃完,江迟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嵌玉朱柄扇,玉是白色羊脂玉,竹是珏山相思竹,扇面上的诗是古力大师所题,扇骨上是南大街陈聋头的荷渚凫鹤图,极为细致。
怀浮舟再次心中吐槽了一下有钱人的朴实无华且枯燥,被扇子敲了一下才回过神,仰着一张傻脸看江迟。
“走吧,小师傅,珍宝阁里给自己挑一份开学礼去。”
珍宝阁是京城的珍品店,一阁分三层,底层卖些绸缎成衣,二楼是些首饰珍赏,三楼就是喝茶凑趣得地方了。
江迟带着怀浮舟直接上了二楼,几个妇人正凑在台前低声讨论,手里握着几支簪子,挨个在头上比划,两面铜镜被左移右移,小二哥在台后舌灿莲花,夸了一下午没有一句重样的。
江迟挥退了凑上来讲解的小丫头,自己带着怀浮舟在二楼到处看看。
这是怀浮舟到大梁后第一次这么闲适,颇有些老年人养老的感触,背着手在二楼走马观花的看了个遍,倒是江迟一直站在一个柜子前,从上往下一层一层看的仔细。
珍宝阁能在京城享誉多年,店里的东西当然不是一般货色,无聊是番夷的热销品,还是宫中娘娘们的同款,都能在这里找到,不过送男孩子这些当然不行。
江迟看的是一块玉佩,竹子上趴了一只小虫,江迟仔细看了看,发现是蝉。
他把怀浮舟拉过来给他看这块玉佩,怀浮舟知道竹子有节节高升的意思,登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无职无权的,到哪高升去?
怀浮舟向江迟表示了自己的疑惑,江迟再次摸了摸怀浮舟的脑袋,怀浮舟从中觉出了安抚的意味,恍惚间觉得他应该是在怜惜自己的智商。
“当然是希望你的厨艺节节高升,如果出新品的速度也能节节高升,那就更好了。”
江迟让看了他们一路的小丫头把玉佩拿出来,自己看了两眼就放在怀浮舟手里,自己到台前结账去了。
这块玉佩玉色算是中上,个头也是中等,江迟看着交出去的百来两银子,这已经是他这段时间能拿出来的大头了。
怀浮舟还是第一次见这样送东西的,现挑现送,当事人站在一旁连发表自己意见的机会都没有,送的礼连个包装盒都没,就这么躺在了自己手心里。
自己拿着的时候他才发现上面还有只虫,是只蝉,雕的小而精致,怀浮舟把玉佩直接挂在了腰间,看着往这边走的江迟,想:江哥真的不知道蝉一般是送给小孩子的吗?
江迟现在看见怀浮舟,立即就想到自己空荡荡的荷包,心里苦兮兮,脸上还是笑眯眯。
出了珍宝阁,已经是黄昏,怀浮舟向江迟告别准备去店里清点一下今天的收益,江迟站在原处看他走远了,才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怀浮舟的姐姐,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叫怀有玉,去年七月里就嫁给了郡王严讷,前两天吃饭的时候严讷还说媳妇怀孕三个月了。
到了客满楼,江迟报了张守一的名字,小二领着他往楼上去,“张爷带着几个客人一早就到了,就等您呢,抓着我问了几次了。”
张守一一只胳膊放在桌子上,半靠着桌子,看见他就吊儿郎当的说:“呦,这是谁啊,怎么进了咱这间?小二哥,把他带出去,扔大街上。”
江迟抬抬脚就要转身,张守一一把拉住他,把他往位子上拽,“嘿,你可真是个爷!”挥挥手吩咐小二,“赶紧的,这位爷嘴挑着呢,让你们这的辣菜都多加点辣子。”
一桌子都是老相识,凉菜已经上桌了,酒就放在手边,说是给江迟庆贺,但谁也没等他,一口酒一口菜的已经侃了半天了。
严讷正跟旁边的刘震请教女人怀孕时的各种注意事项,刘震今年三十整,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严讷都见过,别的不说,身体倍儿棒。
“女人怀孕脾气难免暴躁,你嫂子怀第一胎的时候,天天跟个爆仗一样,我喘个气儿都是错,非说我喘气有声音,让我别喘,那不喘气那还是个活人吗?”
严讷点点头,表示受教,“有玉最近的确脾气不太好。”
“这就算了,还能忍,女人孕吐恶心你懂吧?你嫂子怀老三的时候,见着我就吐,你说说……”
严讷听着刘震发牢骚竟然也不会觉得没意思。
江迟听了半天,“行了行了,老刘,你消停会,”又看向严讷,“你要了解这个找家里的婆子们问,你问他干嘛,听他在这胡喷。”
刘震笑眯眯的也不生气,“江迟你是没媳妇,你想像我这样,你也没这个条件。我们这些有妇之夫就跟你不一样了,还能体验独自生活的快乐,每天一回去一群孩子抱住你的腿,一个一个仰着一张小脸……”
江迟自动屏蔽了刘震,“严讷,你那小舅子怎么样,怎么忽然送他去国子监了?”
“浮舟年纪不小了,性子跳脱,前段时间又落了马,虽然最近已经恢复了,但是有玉不放心,想让他在国子监待几年,束束性子也好。”
严讷又问江迟,“你认识浮舟?”他从来没提过有玉的娘家人。
江迟嚼了一粒花生米,嘎嘣脆,“嗯,码头那边新开了个食肆,你那小舅子开的,今天吃饭碰见他跟我说姐姐要送他去国子监,小孩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上学有什么意思,换我我也没心情。”张守一适时表示了一个学渣对于上学的态度。
“你那小舅子几岁了,你丈人就敢让他自己开店?”刘震一个老父亲关心了孩子的创业问题。
“这我不太清楚,十五六岁吧。”严讷皱皱眉头,回头问问有玉也好,顺便了解一下浮舟的兴趣,到时候浮舟住在家里也好安排。
“东西做的挺好吃的,我一天去五次。”江迟顺嘴胡诌。
几个人一听就晓得他满嘴跑火车,没搭理他,话题已经被刘震带到孩子几岁开始历练的问题了。
因为江迟封王而举办的宴席,根本没有人提起这个话题,因为大家都知道,提起就是伤心事,江迟现在的状态,封王与否都摆脱不了那位的控制,多一道名誉的枷锁而已。
怀浮舟提着钱袋回了家,别说,一袋子铜板真是挺重的,掂量着,得有昨天的两倍多重。
铜板全部倒出来,怀浮舟一百个堆成一堆,最后是23堆还多了25个铜板,总共也就是2325文,除去本钱,今天净赚了1525文,一两半银子,这可真不少了,要知道他老爹的杂货铺子,在京城最好地段的那间,卖的最好的一天大概就是这么多利润。
怀浮舟有信心,他之后的每一天大概都会有这么多。
与昨天不同,今天怀浮舟让陈二福夫妇准备了八十多斤鸡肉,是昨天的两倍,但是依然卖的精光。
这在怀浮舟的预料之内,新事物乍然出现,大家可能会感到好奇,但是真正吃这个螃蟹的人相对不多,当这些人开始像周围人宣传时,才是赚钱的时候。
门上的对联也起了一定的作用,今天怀浮舟在店里,已经很少有听到别人询问价钱了,大多是直接进门就要一碗黄焖鸡的。
下午的时候,招牌也做好送了过来,看着店里的人不多,怀浮舟就让人给直接安上了,路过的一些小孩都对这个奇怪的店名表示了好奇。
怀浮舟仔细了解过,大梁的食肆并不少,但是每一家食肆往往都是以店主的姓氏做招牌,一般都叫“某某食肆”。一来这样没有什么新意,客人在了解店内饭菜的同时难免要耽误店员的时间,二来这些店饭菜种类很多,像“一碗黄焖鸡”这么鲜明的表现自己只卖一种饭的根本没有。
但这也是怀浮舟的高明之处,既然是小店,干脆就专一一点,只卖一种东西,节约顾客的时间,也节约店员的时间,东西做的又快又好又便宜,老百姓的三个大需求被满足了,生意怎么会不好呢?
怀二夫人进来的时候,怀浮舟已经换了衣服准备就寝。
“娘,有事吗?”
怀二夫人把糕点放在他手边,“东西已经给你收拾好了,明天你就去找你姐姐,娘可叮嘱你,你姐姐正怀孕,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不要惹她难过。”
“我明白,我明白,”怀浮舟打了个哈欠,睁着惺忪的眼,“我记得我姐夫是有两个弟弟妹妹吧。”
“亏你还记得,你要上门肯定要带些东西送给两个孩子,这些都已经准备好了,不用你操心。”
怀二夫人又给他交待了几句,临走的时候才想起来一件事,又回过头问他,“浮舟,你知道国子监后天开学吗?”
怀浮舟懵逼脸:我不知道,太突然了,为什么不等我醒过来再告诉我?
第二天一大早严家就来了马车,晃晃悠悠的把怀浮舟接进了严府。
怀浮舟一整天都陪着怀有玉说话,聊聊这些天家里的趣事,怀有玉笑得特别捧场。
晚间吃饭的时候,怀浮舟才见到了严讷和他的两个弟弟妹妹,怀浮舟记得怀二夫人的叮嘱,让雪晴把两个孩子的礼物带了过来,两个孩子兴高采烈的谢过了。
不过吃过饭后就没人搭理他了,怀有玉拉着严讷说话,严诲严婧早早的回房休息了,他自己清点了陈二福送来的营业额也就休息了。
明天就要在古代上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