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浮舟昨天吃的太多,晚上积食睡不着,翻来覆去到大半夜,早上雪晴叫他的时候,觉得自己才刚睡着一会,努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眼睛被眼屎糊的睁都睁不开。
雪晴先给他擦了把脸,才伺候他起床,怀浮舟穿好就着急忙慌的往饭厅赶,严讷带着严婧严诲果然已经在坐了。
严讷冲他点点头,示意怀浮舟赶快落座,怀浮舟坐在两个孩子旁边,几个人开始吃饭。
早膳结束,照旧是代安陪着他去国子监。
上了马车,怀浮舟提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
他昨天为了尝尝客满楼的迎客来,让代安下课后先回严府不用给自己留饭,自己吃完就尽快回去。
没想到吃了那么久,回去的时候除了看门的都睡了,就怕今天早上严讷批他晚归,没想到严讷态度如常,什么都没问。
已经分了六堂,早上就要开始背书了,沈学正画了《大学》,倒是不难,很多人已经背过了,《四书》这些都是家塾的基本课。
范淮汉身板坐的笔直,身子微微往后靠,书本尽量往上抬,遮住自己半张脸,“浮舟,你会背吗?”
我不会,两千多字呢。
《岳阳楼记》才五百多字,我都背了几个早上,还磕磕巴巴,班主任还不给过,这谁能背下来啊?
怀浮舟面无表情的看着课本,叹了口气,“背不下来是什么下场?”
范淮汉把课本翻的“哗啦”响,“没什么下场,抄抄书,罚罚站,我打听过了,咱们这个沈学正是个软心肠,不会拿戒尺打人。”
“那行,咱俩还能做个伴。”不挨打就成,当众被打戒尺那也太丢人了。
两个学渣有了共同面对苦难的战友,彼此心中都得到了安慰,总算能静下心开始背书。
早课结束,几个人照旧围着怀浮舟的桌子开始侃大山。
按道理,范淮汉那张桌子才应该是被围得对象,可是那家伙每次都直接扭过头,趴在怀浮舟的桌子上,大家也就默认以这张桌子为中心了。
迎客来的捧盘佳人月莺又被拿出来说了一圈。
不过话题慢慢就偏到了江迟身上。
“今天秦王殿下还来吗?”
“秦王殿下没什么架子啊,跟他说话还怪有意思的。”
“秦王封王了,也该出宫自立府门了吧。”
江迟今天当然要来国子监,他今天来收于伋制备的幸学章程。
静室外头立着的两个小童,远远看见江迟过来,左边那个朝另一人打了个眼色,他就点点头,到屋里通报去了。
“祭酒大人,秦王殿下快到了。”
于伋面前放着两本书卷,他正低头看着,头也不抬,声音毫无起伏,“有客人就准备蒲团茶水,准备待客,何必再跟我说?”
小童把东西拿出来,心里暗暗嘀咕:秦王殿下身份尊贵,谁不知道他是皇上的心头肉,可瞧祭酒大人这副模样,殿下在他心里头还不如那些儒生呆子,往日洪罗恩来了可不是这么冷冰冰的,也不知道祭酒大人怎么想的。
江迟走到门口的时候,小童刚好掀开门帘要出去,就为江迟撑住门帘,江迟进屋回首冲他笑着点点头,算是答谢,小童红着脸放下门帘。
不过是奴才该有的本分,哪值得殿下这样?
江迟今天不打算惯着于伋,已经中午了,这个点他尽快办完事去“一碗黄焖鸡”那里,还能吃一碗呢,晚了恐怕就没了。
这小店最近生意贼好,昨天周括黄昏前去都没有吃到。
所以他看见于伋正在看书时,没有犹豫,直接出口打断了宁静:“老师,学生来求幸学一事的章程了。”
于伋皱了眉头,思绪被打断,心情并不爽利,“劳烦殿下来一趟了,不过昨天老夫已经呈上去了,皇上没有告诉殿下吗?”
江迟也皱了眉头,“是吗?不过父皇并没有告诉我,会不会老师是记错了,根本呈上去,章程应该还在老师这里吧。”
故意折腾我?不好意思,那我只能蹬鼻子上脸了。
江迟心里冷哼一声,不过面上还是一片温和。
他今天就算拿不到章程,也不受这种鸟气,于伋这个人,心甘情愿当皇帝的忠犬,现在他不打狗,这狗反而故意往他身上扑,打狗棒不招呼几下,他就不知道疼。
于伋被这么一噎,整张脸的表情更可怕了,精瘦的面容上没有一点书生气,反倒带着几丝阴寒,“殿下,老臣还能为皇上贡献蜉蝣之力,与皇上相关的所有事,老臣都不会记错。”
于伋合上书,抬头看向江迟。
江迟表情淡淡,在于伋抬头的一瞬间,笑容彻底消失,这种人,对他笑是笑给狗看吗?
别说,他还真是笑给狗看。
“老师息怒,弟子对老师的能力从未质疑,既然与老师无关,那恐怕是父皇身边的奴才办事不利,跑个腿也不利索。”
他当然不会傻到说皇帝不给他传信,背锅的是皇帝身边的奴才,他反正不心疼。
于伋对他厌烦的很,不乐意跟他多费口舌,“没有别的事,殿下请回吧。”
瞧瞧这话说的,活像是说“你赶紧的滚吧。”
江迟把爬到炉子边的猫儿抓回来,一手拎着后颈站起来,“弟子拜退。”
话没说完人已经到门外了,照旧把猫塞在怀里,猫儿屁股朝上,翻腾了半天,把头翻出来,露出一张面瘫猫脸。
江迟就这么带着一张跟猫儿一样的瘫脸,大跨步往码头走。
什么都可以辜负,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养心殿里。
文帝手边放着一只空鸟笼,红嘴绿头的鹦鹉,正在书案上到处跳,文帝随手捞起一本奏折,敲了敲桌边,那鹦鹉听见声响,立马回头往这边蹦。
福公公眼也不错的盯着,就怕这小畜生又在书案上拉屎,它倒是没事,他们底下这些人可得排着排给它擦屁股。
文帝招招手,福公公立马递上一碟鸟食,文帝托着鸟食在鹦鹉面前晃晃,“阿苏儿,这边,在这边。”
阿苏儿“啾”一声,激动的扇着小翅膀,结果把放在笔搁上的毛笔扇翻了,毛笔滚了几滚,书案上留下一行墨迹,福公公心里苦楚,简直倒霉到家了。
“小福子,赶紧给擦了,放远着点,没看见碍着阿苏儿了。”
福公公从文帝年少就跟着伺候,这么多年,福公公脸上褶子压褶子了,文帝还是习惯叫他“小福子”。
殿里没其他人,福公公吩咐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去端了热水毛巾,也不让他们进来,自己接过东西,把阿苏儿留下的“残局”收拾了。
“小福子,于伋的视学章程朕看着可行啊,”阿苏儿吃的头也不抬,文帝撩拨它一下,它就抬头冲着文帝“喳喳”叫两声,“他在我眼皮子底下缩了这么多年,我看着都烦,寻个由头让他滚吧。”
“秦王怎么着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福公公接不上什么话,只能应和一句。
他这么多年最大的优点就是“遇事愚钝”。
文帝点点头,“他翻不了身。”可是自己也压不住了。
江迟十九才被封王,这点已经说不过去了,婚事上江巡江远两个弟弟已经大婚一年有余,江迟还没有消息。
舍不得他出宫,要留他在旁尽孝这个理由已经撑不住了,可是江巡江远还是毫无建树,立不住身。
无论是出宫立府还是婚事紧迫,都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但是就这样放过一个隐患,实在不甘心。
“小福子,秦王不能结亲,”文帝眼中闪过冷光,野马即使脱了缰绳,也要打断他一双腿,出宫立府不可避免,但婚事绝不能有,他不能给江迟一点助力,“你去传,让刘庞来见我。”
福公公行礼转身,正要走,又被叫住,“走偏门,隐秘点。”
“嗻。”
刘庞一口饭没吃到嘴里,就从凳子上跳起来,去迎接福公公,最后饿着肚子入了宫。
文帝招手让他入座,“耽搁你吃饭了,坐下来一块吃吧。”
刘庞捧着肚子赔笑脸,“臣在家中吃过了,吃过了。”
嘴上这么说,可桌子上饭菜的香味钻进鼻孔,刘庞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小福子可跟我说了,你还没吃上就被叫过来了,难为你了,赶紧坐下来。”一边说着,文帝还给福公公递了个颜色。
福公公收到文帝的眼色,“刘大人,能陪圣上共入膳,可是好大的福气,大人赶快谢恩啊。”
刘庞谢了恩,提着一颗心入了座。
他虽然贪吃好喝,但对自己又几斤几两清楚的很,在钦天监混口饭吃而已,着实猜不到文帝叫他什么事,饭也吃的不安心,筷子不敢乱伸,照着面前那盘萝卜,一个劲地吃。
文帝没心情安抚他,贪生怕死之徒,每天缩在乌龟壳里苟活,“秦王出生时,我曾请三昧大师为他算过,他说此子命里无姻缘,解不得改不得。”
刘庞夹菜的手顿住了,在朝里混的,谁也不是个榆木脑袋,何况文帝说的太明显了。
出生时请三昧大师算命的不是秦王江迟,而是建王江巡,三昧大师的批语他还记得,“此子非凡”。
文帝前两句是错话,后两句就是对自己的暗示。
钦天监掌观测天象之职,这两句话就是文帝安排给秦王的天命!
什么秦王将是太子,什么秦王颇得宠爱,一霎那刘庞已经明白了所有,不过是给箭靶施的障眼法,箭都射在了江迟身上!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