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正,夏柯便醒了。路言蜷着身体,脸贴在他胸口睡的正沉,莹白如玉的面颊泛着熟睡的潮红,嘴唇微张,看着不似醒着时那么狡黠,透着股憨气。
心里软了一瞬,夏柯轻手轻脚的将他挪开,又替他掖好被子,才召了张智超去书房。
“王妃的回门礼都备了什么?”夏柯坐在上首,声音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但伺候他多年的张智超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跪下告罪:“是老奴疏忽,王爷恕罪,老奴这就去准备。”
夏柯如有实质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许久,直看得他额头冷汗直冒,才冷声警告:“自己去领三十大板。回门礼从内库里挑好的。张姨娘和二小姐多备一份。不要再有下次。”
“是,老奴知罪。”张智超战战兢兢起身,擦了擦冷汗:“老奴这就去准备,待备好礼再去领罚?”
夏柯摆摆手:“去吧,礼单记给王妃过目。”
路言起来得时候,就看见窗外夏柯在练枪。男人穿着玄色织银云纹箭袖,束同色腰带,脚踩牛皮马靴。一头墨发束起,腰杆挺直,把一杆金枪武得虎虎生风。路言倚在窗边看着,不知不觉就入了神。
也难怪外面那些传言都说他是“将神”,男人武起枪来的时候,眉目冷冽,戾气满身。若不是昨晚路言还被他抱在怀里暖着手脚,也不会信这么一个戾气横生的将军,会那样细致温柔。
路言眼底柔了柔,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得
男人闻声果然收了枪朝他走来,眉宇间还有未散的戾气,眸光却很平和:“醒了?叫丫鬟们传早膳?用过早膳后我送你回相府。”
“嗯。”路言瞧着他额头上的汗水,犹豫一瞬,还是拿了汗巾过来给他擦拭。
夏柯身体下意识绷紧,待那只柔软的手轻轻拂过面颊时,又渐渐放松下来,眼底闪过幽深的光。
路言没注意到,给他擦完汗水,便跟他一同去用膳。
两人用过早膳,正好张智超备好了回门礼,恭恭敬敬的把礼单送来给路言过目,问他还没有需要额外添加的物件。
看着礼单上额外给母亲准备的药材和给妹妹的首饰,路言心底暖了暖。张智超昨天上午还对他敷衍至极,这些肯定不会是他想得,至于是谁……答案昭然若揭。他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男人,朝他露出个好看的笑:“我替娘亲和妹妹谢谢王爷。”
夏柯神情依旧淡淡:“不必言谢。”
路言笑开,两人用完早膳,便出发去丞相府。路言不会骑马,便坐了马车。夏柯则骑着马跟在一侧。丞相府就在挨着皇城的胡同,而王府却在远离皇城的胡同。两者之间策马不过一刻钟,马车却得走上小半个时辰,一行人到了相府时,已经是辰时正。
听说西南王王府的车马快到了大门口时,路之秋和嫡妻李氏都没反应过来。路之秋还皱了眉:“这才成婚,怎么就回来了?”
李氏是知道他素来不喜这个儿子,刚想应和两句,陡然想起来,一惊:“今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吧?”
路府这才兵荒马乱起来。
不管路丞相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不管西南王再如何不得帝心,两人的身份却摆在那里。一个是战功卓著的王爷,一个是王妃,就算暗地里再不喜,明面上也不能让人挑出错处来。否则光一个不敬皇室的罪名,就能让御史参他一本。
李氏急急忙忙让下人把正门打开,又让人通传了相府上下,有官职在身的需得换上官服,有诰命在身的女眷需按品大妆,都收拾齐整了,才以老太君和路之秋为首,领着丞相府上下在正门前恭候。
西南王府的马车在大门前停下时,路之秋笑容毫无破绽,仿佛早就等着一般迎上去:“王爷,王妃,里面请,府里早就等着了。”
夏柯坐在马上略一点头,不见对岳家的亲热,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进的冷硬模样:“老太君,相国。城外大营还有要事,我送言儿过来,这便走了。”
言罢只转头跟路言交代了一声,说自己会尽快过来。之后也不待其他人反应,径自策马离开。
路之秋心里不悦,但想到西南王向来就这个脾性,而且听闻他与路言并不和睦,现在这个表现倒也不太意外。没了夏柯在场,路之秋脸上笑容淡下来,一行人簇拥着路言进府。
路言母子不得路之秋欢心,从前在丞相府没什么地位,府里的丫鬟婆子都能踩上一脚。现在一朝嫁进了王府,成了王妃,反而要相府上下恭迎。
虽说当初路言是被迫嫁过去的,但如今见着他一身锦衣华服坐在上首主位,其他人都得矮一头,还得恭恭敬敬称一声王妃,路府众人心里都不太得劲。更别说从前欺负路言惯了的几位少爷小姐了。
路家人口众多,一共四房,因为老太君还健在,便没有分家。三房人都住在这五进的院子里。路之秋这一房是长房,除了路言这个三少爷,还另外有二子二女。嫡长子路衡和嫡长女路橙都是正妻李氏所出。二少爷路擎和五小姐路露则是宠妾柳氏所出。路言和胞妹路慈则是姨娘张氏所出。
姨娘张氏因为青楼出身,加上不知什么原因遭了家主厌恶,连带着两个孩子在府里也遭人欺压。一开始大家还忌惮着怕张氏复宠不敢做得太过,直到后来好几次路言因为受了欺负去找路之秋做主反而被申斥一顿后,大家便肆无忌惮起来。而安路言在吃了几次教训后,也不再奢望父亲会为他们母子做主,知道越是反抗越会被欺负的厉害,渐渐便学会了隐忍。就在他被迫嫁出去的前两年,许是路家的少爷小姐们终于觉得腻味了,已经很少找他的麻烦。只是碰见了还是免不了挖苦和嘲讽。
“山鸡也敢装凤凰。”坐在右边下首的路露撇了撇嘴,声音并不小地嘟囔了一句。
花厅安静,加上适时并没有人说话,她的声音便格外突出。一时间花厅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