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拍戏的时候,谭智茂终于没有迟到,赶到片场的时候时间还很早。
可是当她推开自己的专属化妆间的门的时候,却看见一脸慌张的芊妮。
芊妮是和谭智茂同一部戏的女演员,不同于后来带资进组的谭智茂,她是原定的女主角。
不过芊妮和谭智茂在剧组里很不对付。
因为谭智茂一进来,导演为了抬女配的身份,直接就删了很多属于芊妮的戏份。
芊妮一个女主,却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女配让道,哪怕后来真的谭智茂的身份背景,她也很不服气。
更别提谭智茂让人糟心的演技,以及向来恶劣的态度了。
一见到她,谭智茂开口就没好语气:“你在我化妆间里,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芊妮这时候显得有点慌张:“我路过看到这里门没关好,就随便看看。”
谭智茂挑了挑眉:“随便看看?”
芊妮一脸心虚地就走了。
谭智茂狐疑地在自己的化妆台前坐下,一拉开抽屉,就看见一只死老鼠横在她抽屉里。
谭智茂连叫都没叫,只是一脸淡定地用手帕包起来了那只散发着异味、甚至还有东西在它毛皮下蠕动的死老鼠。
她谭智茂除了恐高和怕蛇,其他什么都不怕。
然后中午吃饭时,谭智茂就带着一脸笑意地把那只死老鼠直接丢到了芊妮的盒饭里。
谭智茂一脸冷淡笑意:“早饭我看着它吃得特别好,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把这种下饭菜还给你吧。”
芊妮白着一张脸,嘴唇都在颤抖。
和芊妮同剧组的一个小演员叫嚣起来了:“谭智茂!你不要欺人太甚!”
“毛毛怎么欺负你了?”一个熟悉而带着痞气的声音响起。
谭智茂一回头,就看见寻时依旧顶着他那一头脏辫,带着骷颅头毛衣链走过来了。
不过好在寻时总算没有穿那双人字拖。
但是谭智茂很快意识到,现在已经是秋天了,穿人字拖确实有点冷。
谭智茂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
寻时很自来熟地把手往谭智茂肩上一搭:“偶然路过,来探你的班。”
偶然路过?谭智茂挑了挑眉。
他们剧组拍的是古装戏,所在的位置是最偏的郊区,周围十里地荒无人烟。
寻时的这个“偶然路过”也太碰巧了吧?谭智茂想,这傻逼怕不是直接迷路了吧……
在谭智茂还没开口之前,寻时就喊起来:“哎呀,我出门急,到现在还没吃中饭呢……毛毛你不介意,我来这里蹭一顿饭的吧?”
谭智茂切了一声,转身就让助理去买了两份,送到了她的独立休息室。
寻时在休息室里,一面吃饭一面问谭智茂:“毛毛,你在这里演什么啊?”
谭智茂回答他:“一个高冷脑残公主,女配,戏份不重的。”
寻时笑了:“那你够大腕的啊!连演个女配都有私人休息室。”
谭智茂很得意地说:“那当然!也不看我是谁。”
寻时说:“怪不得外面的其他人,都对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你这也太拉仇恨了。”
谭智茂:“哦不是,那倒和这个没关系,他们之所以对我态度差,是因为我演技太差了,和我搭戏要重拍好几遍。”
寻时笑了:“哟,原来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啊!”
谭智茂冷哼一声:“你大老远的跑来这里,不会是就为了看我笑话的吧?”
寻时一脸淡定:“不是啊。”
谭智茂:“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寻时:“我是来蹭饭的。”
谭智茂:“……你有病啊?跑这么远就为了吃顿剧组盒饭?”
寻时一脸得瑟:“那又怎么了?你以前来我病床前,还就专门为了吃苹果呢!”
谭智茂:“……”不行,她和这个人根本没有办法正常交流。
看谭智茂跟数饭粒一样地吃饭,寻时忍不住问:“你平时都吃这么少的吗?”
谭智茂翻了个白眼给他:“你没看见我在拍戏啊?那戏服的腰带就巴掌粗,我要是多吃一口,都能把衣服撑爆了。”
寻时扼腕叹息:“你们做演员的,也太不容易了,连花钱买的盒饭都不能吃饱。”
谭智茂哼哼说:“还好吧,就稍微控制一下饮食,外面那两个小贱人的腰一个赛一个的细,我总归不能被她们比下去了。”
寻时笑得贱兮兮:“她们没你高,当然没你壮。”
谭智茂一下子就毛了:“你说谁壮呢?”
寻时说:“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别站起来啊,你虽然没她们矮,但是你比她们更像花瓶啊!”
谭智茂仔细琢磨了一下:“……你是在夸我长得比她们好看吗?”
寻时大惊:“操,这都能被你听出来。”
谭智茂露出了招牌性的商业邪魅一笑:“算你难得有眼光!”
寻时感觉谭智茂这一笑,简直和她哥那天笑起来的模样,一毛一样。
丹凤眼微微向上扬起,墨色的眼眸里好像溢满了繁星春水般的微光,薄唇往一边弯去,有种春暮时繁花开尽未败的艳丽感。
寻时发现自己被他们兄妹的笑,吓得心脏漏了一拍——心乱如麻。
寻时的表情顿时有点不大自然了。
“回神回神!”谭智茂伸出修长洁白的手,反手拍了下寻时的脸颊,“吃完了吧?吃完了就赶紧滚蛋!”
寻时回过神来第一句话就是:“毛毛,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上你哥了。”
寻时或许还想说,他可能喜欢上女装版的谭淞栢了。
谭智茂笑得一脸不屑:“喜欢我哥?那注定没结果,他压根不喜欢人类。”
她哥喜欢斐特烈,斐特烈压根不是人,四舍五入就是,她哥喜欢的不是人。
寻时又问:“那你喜欢人吗?”
谭智茂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你吃药了吗?我不喜欢人我还能喜欢狗吗?”
寻时突然说:“你不能喜欢狗!你对狗毛过敏!”
谭智茂一边往自己的长袖t恤外面套古装,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那你知道还问个屁?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
寻时笑了:“嗯,我是有点撑。”被你笑容撑饱了。
谭智茂没理他,自己穿好了古装,弄到腰带那里实在搞不定。
谭智茂正打算喊造型师时,寻时接过了她的腰封:“我来吧,你自己不好搞。”
寻时虽然看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其实心还挺细的,很快就帮谭智茂收拾好了腰带。
别说,谭智茂虽然脾气臭,但是脸长得确实不赖,穿上古装戏服,活脱脱就是一个貌美如花的战国公主。
寻时帮她系好了腰带之后,还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下,心里想着腰真细。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在偷偷摸摸吃谭智茂豆腐,狠狠地自我唾弃了一番。
谭智茂一脸高傲地冲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小时子,扶本宫去化妆间。”
这要搁以前,寻时肯定分分钟吐槽谭智茂傻逼智障。
但是现在,心里有鬼的寻时伸手就接过了谭智茂的手,摸着她光滑细腻的手指,他的表情不自然了好一会,才假装谄媚地笑着说道:“诺。”
神经比电线杆还粗的谭智茂,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只是任由他扶着去了化妆间。
谭智茂今天起了个大早,还拍了一上午的戏,中午原本连饭都不想吃了,就打算睡一觉。
可是寻时突然的探班,让她连午休都省了,所以她现在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其实里子早就让疲惫掏空了。
觉察到谭智茂在走路时,脚步都有点发飘,寻时心里有点不不着滋味。
很想抱着她,想让她今后都不再这么疲惫。
他想养着她。
觉察到自己的想法后,寻时被惊了一跳,这个想法简直丧心病狂。
别说她谭智茂自己作为当红偶像收入就不低,她哥谭淞栢身价更是一千多亿。
谭智茂哪里轮得到他寻时来养?寻时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出问题了。
但在看到坐在化妆台前,正由化妆师化着妆就直接睡着了的谭智茂时,寻时的心又莫名地发酸了,啊好心疼,这姑娘。
谭智茂化好妆后,对着已经滚瓜烂熟的剧本又背了好几遍。
寻时这才发现,其实谭智茂拍戏很认真。
可是就这样演技还这么烂,寻时想,啊那大概毛毛是真的没有演戏天赋了。
很快就排到了谭智茂的戏,谭智茂赶紧让人理了理服装,直接就上了。
一条文戏,谭智茂NG了三遍,导演气得摔了好几次喇叭。
寻时觉得自己都快没眼看下去了。
他不得不说,谭淞栢金钱的力量是真的强大,就谭智茂这狗屎演技,也能捧成二线艺人。
好不容易过了两条文戏,就到谭智茂的武戏了。
一向不差钱的谭智茂,平时武戏都是请替身的,但是这场武戏,她是亲身上场的。
因为这场刺杀的戏,拍的是谭智茂的正面,而且她基本上也没什么高难度动作戏。
她只要负责姿态优雅点地往边上一倒就可以了。
在道具师给整理好血包后,谭智茂就已经对着准确的机位站好了,就等着蒙面的男演员来给她一剑了。
寻时觉得“等死”的谭智茂,反复检查血包的模样有点可乐,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被谭智茂瞪了一眼。
寻时咧开嘴冲她笑得贱兮兮的,却看到在看到道具剑刃上一闪而过的寒光后,笑容戛然而止。
谭智茂瞪过寻时之后,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她对着镜头露出自己最美的表情,深情凝视,只等着那一剑过来了。
可是,她没有等来那一剑,却突然被人一把推倒了在地上。
然后谭智茂就感觉脸上被溅上了温热的液体,还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一抬头她就看见,面色苍白得不同寻常的寻时。
那柄原本应该给谭智茂当胸一剑的道具剑,从寻时身体的一侧穿了过去,但还是很深地划伤了他的侧腰。
那根本就不是道具剑,而是一把开了刃的真剑。
“寻时!”谭智茂一下子就慌了,连忙爬起来,伸手去捂他的侧腰。
寻时愣了几秒,然后就冲她笑了,伸手抱住了她,倒了下去。
在寻时昏过去前,谭智茂分明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太好了,你还在。”
谭智茂很快意识到,寻时是刚刚从盒子里出来,普通的剑伤,根本不至于让人昏迷。
送寻时去医院时,谭智茂坐在救护车上望着担架上昏迷的男人,心情复杂。
上一次她上救护车时,是在十三岁,然后她的爷爷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虽然这次她知道寻时不会有事,可是她听着救护车的声音,望着寻时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她的记忆不受控制地产生重叠。
这让谭智茂有一种,她又要失去什么的感觉。
谭智茂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担架上的白色床单,喃喃出声:“不会有事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昏迷中的寻时。
……
剧组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敢把戏再拍下去,警察很快封锁了现场。
不用拍戏的谭智茂和她的助理费倜一直候在寻时身边,等着寻时醒过来。
寻时被缝了十二针,腰上的伤口很深,他人又瘦,皮下脂肪不多,那剑差一点点就要伤到他的内脏器官了。
寻时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一睁眼,就看见谭智茂靠在他的手边睡着了。
谭智茂身上连衣服都没换,还穿着一身被溅了血的古装长裙,这让寻时有一种错觉,仿佛他床前睡着的就是战国的公主。
寻时在替谭智茂挡剑的一瞬间就打开了盒子,那个盒子里时空正是战国。
现实里仅仅几秒间,寻时就在那个时空过了几天,那几天每天都有人在死亡。
纵使寻时是身经百战的个中高手,也因受到其他人坑害,差点就消失在世界上。
寻时从前是不害怕消失的,因为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消失,他也不在意旁人记不记得自己。
可是这一次,寻时怕了。
寻时害怕被谭智茂遗忘。
一想到那个坏脾气又喜欢口是心非的姑娘,过去和以后的人生都不再有他,寻时就感到无比的心慌。
寻时在那个时空里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地求生着,在见识过各种人心险恶、世态炎凉之后,他终于活着出来了。
寻时一出来就看到,谭智茂染血的如玉面庞,看到她为自己惊慌失措,他觉得自己值了。
寻时安安静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谭智茂明显哭过的睡颜,他感觉自己躁动不安的内心终于获得了久违的安宁。
夕阳顺着窗明几净的玻璃,照进了白色的被单上,谭智茂背对着阳光,整个人像是被阳光渡上了一层金色的绒。
修长干净的手指交叠在她的侧脸下,平日里会因棱角分明而显得过于凶厉美艳的面容,此时却显出了几分难得的温和。
寻时打心眼里觉得,谭智茂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姑娘。
他文化水平不高,说不出太多弯弯绕绕,但是他就是觉得她哪里都好看。
狭长的眉毛好看,上扬的眼睛好看,高挺的鼻梁好看,过薄的嘴唇好看,连修长白皙的手指都那么合他的口味。
哪怕是谭淞栢的那条长得跟祸水一样的人鱼,在寻时眼里,都比不上谭智茂的模样生得好。
助理费倜带着配好的药和打包的饭菜走进病房时,正看见那个男人目光专注而温柔地注视着,睡得一脸迷糊的自家小祖宗。
费倜正要开口说话时,那个男人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费倜就闭嘴了。
那个男人用没有挂水的手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给费倜看:去买点苹果,要糖心的,钱包在我外套里。
费倜愣了一下,这人居然还支使起自己来了?还敢提这么多要求?
但是看着男人苍白的面容,费倜想到他是为了自家祖宗才伤成这样的,于是助理还是认命地下楼买水果去了。
谭智茂睡了多久,寻时就看了多久。
寻时第一次知道,原来偶像剧里演的都是真的,真的有人可以让人百看不腻。
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这么看谭智茂看一天都不带腻味的。
在费倜提着一篮苹果进来之后,谭智茂终于睡醒了。
谭智茂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地看见寻时正冲着她笑。
谭智茂抱怨道:“你怎么睡了这么久才醒?我都等睡着了……”
寻时笑起来:“明明睡了一下午的,是你吧?”
谭智茂故意忽略他的话,只是接着说:“不过你这么昏着也挺好,缝针时候医生连麻药都省了。”
寻时:“……”怪不得他觉得自己的腰那么疼呢,感情压根没打麻药。
寻时说:“你赶紧把医生给我叫进来,再补几针麻药,我快疼死了。”
谭智茂皱着眉却对他说:“你以为打麻药是闹着玩的啊?不给打!本来就够笨的了,再打几针回家的路都找不着了!”
寻时无可奈何:“我哪笨了?”
谭智茂:“要是你不笨,能迷路到我们剧组?”
谭智茂心里还说了一句,要是你不笨,怎么会直接往人家剑上撞?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寻时气笑了:“……好,是我笨。”
谭智茂哼了一声,看到床头有苹果,起身就拿了一个最大最红的。
寻时又递给了她一个,说:“多洗一个。”
谭智茂瞪了他一眼,还是接过来,一起拿去洗了。
等谭智茂把两个苹果都递给他的时候,寻时却说:“我不吃苹果,你吃吧。”
谭智茂又瞪他:“那你还让我洗俩?”
寻时笑得贱兮兮的:“我就喜欢看你在我床头吃苹果。”
费倜:“……”敢情这男人要他买苹果,是为了让他家祖宗吃给他看的啊?
谭智茂一边看着寻时,一边对着苹果就狠狠地咬了下去,表情超凶。
一时间病房里只有,谭智茂咔叽咔叽的啃苹果声,声音清脆到让人牙酸。
寻时就笑着看谭智茂啃苹果。
谭智茂吃到第二个苹果时,终于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她连忙就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贴了一会,又在寻时额头上摸了一把。
寻时在她靠近的一刹那,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得飞快。
然后他就听见谭智茂啧啧出声:“也没发烧啊,怎么就看起来好像傻了呢。”
寻时:“……”
一瞬间所有的煽情气氛都烟消云散。
……
在谭淞栢得知了所有的来龙去脉之后,派遣了私家侦探去查这几桩蹊跷事,顺便还调查了毕然的这些天所有行踪。
谭智茂自那之后,身边就被重重保镖包围,连谭宅都新增了很多安保人员,连监控探头都补装了好几十个。
对于斐特烈来说,这是极其让他不高兴的事情。
因为他能活动的地方被谭淞栢限制在了泳池和后院,他甚至连前厅都不能去了。
在斐特烈又一次发脾气之后,谭淞栢终于妥协了,不过是有前提的,斐特烈出现在人前必须穿上长裙。
这是斐特烈惨烈女装史的开始。
当斐特烈头一次穿上裙子时,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嗯,总之不是很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