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谭淞栢开完第一枪之后,寻时就立刻吩咐所有的人撤离现场,并且锁闭了实验室。
谭智茂淌着满脸泪水问寻时:“你……要做什么……”
寻时冲她笑了笑,从皮衣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子。
寻时说:“虽然他是NPC,但是我想,盒子不一定只能扭转人的命运……”
谭智茂瞬间明白了一切,在第二声枪声响起的一瞬间,寻时打开了盒子。
在一个密闭的空间,打开一个盒子,这是进入同一片独立时空的条件。
寻时想,这是他玩过的最大的赌局了。
啊,真是一场疯狂的豪赌。
寻时在落入暗河的一瞬间,紧紧抓住了谭智茂的手,死也不放开的那种。
又是那条熟悉的河流,黑黢黢的水面涤荡翻滚吞吐出一群半昏迷状态的人。
谭智茂醒过来之后,趴在淤泥河岸边咳嗽半天太说清楚话:“……你他妈干嘛死拽着我不放?害我多喝了好多口水。”
寻时也在拼命呛水:“我还不是怕把你弄丢了,你个小没良心的……”
谭智茂连忙一看周围:“……哎哟我哥呢?”
两个人喊了半天,也没人回应。
只有边上的其他人一脸恐慌地问他们:“小姑娘小伙子,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找不到她哥的谭智茂,很不耐烦地回答他:“地狱,没来过吗?”
那人被骇了一跳:“你……你开什么玩笑?”
寻时却笑着对谭智茂说:“毛毛,有你的地狱,就是我的天堂。”
谭智茂被他深情并茂得恶心了一把,推了他一把:“滚蛋,我才不想在这里看到你。”
刚刚爬上岸的几个人,被他们两个人的危险发言吓了一跳,纷纷往岸上跑,生怕河里钻出什么牛鬼蛇神。
一直等到天微微亮,他们才在河岸边找着谭淞栢。
谭淞栢陷在淤泥里,整个人就像一滩烂泥一样颓然地躺在那里,茫然地望着带着薄雾的天空。
他一双向来深邃的丹凤眼此刻却异常清透,像是可以一眼看到底的那种死寂的清潭。
至清无欲,没有丝毫的生气。
谭智茂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伸手把谭淞栢从泥里拽出来。
谭淞栢只是任由她拖拽,没有丝毫的活下去的欲望,拖得谭智茂都跟着他踉跄了一下。
寻时伸手搀了他一把,对他说:“一切都还没成定局……”
谭淞栢依旧是那副死样子,但是到底是没像滩烂泥一样颓在地上了。
……
一行人在朦朦胧胧的天光里走了好一阵子,终于到了一条细窄的小路上。
这里宁静到连风都没有,小路边上的树木又瘦又长,活像一个个瘦长鬼影。
在这种氛围下,几个人战战兢兢地做了自我介绍。
他们一行一共九个人,除去谭氏兄妹和寻时,就是四男两女。
除了谭智茂的另外两个女人里,一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另外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摇曳生姿地走到他们面前。
这个貌若无盐的旗袍女,伸手就暧昧地拉住了谭淞栢的领带:“先生,你长得很像我今天的客人。”
谭智茂瞬间明白了这女人不可描述的职业,但是这种事情,现在是可以放在明面上来说的吗?
见谭淞栢连眼睛都没抬一下,谭智茂有些不悦:“不好意思,我哥喜欢男人。”
那女人紧接着就松开了谭淞栢,又半靠到寻时的怀里:“那这位先生呢?”
谭智茂更加不高兴了,直接把那女人从寻时怀里一把推了出去:“他也是。”
寻时笑着说:“我还不知道,毛毛你原来是个异装癖呢。”
谭智茂冷哼道:“是啊,我掏出来比你都大!”
那女人状似可惜地对谭淞栢和寻时说道:“如果是你们两个的话,我可以收友情价……”
这个时候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说道:“我觉得你们如果做完这笔交易之后,可能需要法律服务……”
那西装男接着说道:“我是律师肖远,如果你们有官司需要……”
那旗袍女人突然就扑进了那西装男的怀里,无限风情地说道:“是命运让我们相遇吗?肖律师,我觉得我需要你的帮助。”
寻时笑了:“律师,你可能需要先替自己打官司。”
肖律师连忙推开了那个旗袍女:“……小姐,请不要这样。”
在理好自己的被压皱的西装后,律师一板一眼地对女人说道:“如果你需要法律援助的话,欢迎你来远洋律师事务所找我的助理。”
很快他们就了解到,律师姓肖名远,那个旗袍女名叫姬无嫣,工作不可说,那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名叫胡小蝶。
寻时还感叹了一句:“小姑娘你的名字起得真好,就差一‘小’点就是大美人了。”
胡小蝶笑得露出一口小虎牙:“谢谢,我爸爸给我起的,我也很喜欢。”
寻时和他们说:“我叫史淡,历史的史,扯淡的淡,这位是我的朋友毛毛,那个高个子是我朋友的哥哥,谭恩。”
胡小蝶同学睁大了眼睛:“你的名字好特别……嗯,一听就很有哲学。”
谭智茂嗤笑一声:“扯淡呢……就他?”还哲学?史诗级的扯淡专家。
剩下三个男人里,林居谙是个书吧店主,李峰是个三十多岁的摄影师,还有一个叫冯俊彦的快递员。
谭智茂自打那个叫冯俊彦的小青年说出自己是送快递的之后,看他的眼神就变了。
冯俊彦大概是被她看得不太自在,尴尬地冲她笑了笑。
谭智茂没理会他,只是收回了自己过于明目张胆的打量。
寻时有点酸溜溜地说道:“他比我帅吗?个子也没我高,你看他干嘛?”
谭智茂摇了摇头:“帅倒还好,我只是对‘快递员’有点过敏。”
寻时立马明白了谭智茂的担忧,毕竟上次那个叫小关的“快递员”就送得很致命。
寻时轻声对她说:“也不是每一个猎人都喜欢‘快递员’这个身份的,说不定是个摄影师,也许是个律师。”
言下之意是,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猎人,谭智茂无需对于快递员过于在意。
谭智茂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在这个没有信号的时空里,九个人一路边聊边走。
随着胡小蝶的一声惊呼,他们很快看到了一座偌大的古老城堡。
那座古堡就在不远处,参差不齐的圆形屋顶呈现出左右对称的结构。
这种极端的对称让人感觉异常的不舒服,就像死寂的坟墓一样规整而沉闷。
胡小蝶有些犹豫:“我们要过去吗?我觉得有点害怕……”
随着他们渐渐走近,干燥的空气气温骤降,紧接着上空飘落下来雨丝,不一会儿,甚至落下来雪花。
来自南方的书店老板惊奇道:“这才十一月份,好端端咋还下起雪来了呢?”
摄影师李峰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呀?我们北方十月份下雪都有。”
细细扬扬的雪渐渐由小变大,飘洒了一路,等他们走近古堡门下,后面的路面已经盖上了一层薄雪。
古堡门口有个穿深衣的守门人,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听起来就像在咒骂。
等走近了几个人才看清,那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怀里抱着的是像是猫的骨头,神情怨毒,口中还在诅咒着什么。
摄影师李峰走上去问了一句:“老人家,这是什么地方啊?”
那个老人抬起一只混浊的眼睛,另一只好像瞎了似的闭着,怨恨地看了他们一眼:“遭天谴的外乡人,滚开别来这里!”
摄影师李峰走南闯北,见过各种各样的事情,倒是并没有被吓到,只是站得离这座古堡远了些。
书店老板好脾气地开口:“我们只是路过这里,想借个地方躲个雪。”
老人笑容怨毒地吟唱了起来:“九只小老鼠去散步,一只摔断脖剩八只;八只小老鼠在吃饭,一只被噎死剩七只;七只小老鼠学法律,一只被审判剩六只;六只小老鼠去砍树,一只砍掉头剩五只……”
老人还没唱完,就被人打断了,肖律师很不高兴地冲她嚷道:“闭嘴!别唱了!”
寻时连忙拉住他:“别让她停下,让她继续唱……”
肖律师觉得他不可理喻:“为什么要听这个死老太婆唱这种难听的诅咒?让她闭嘴!”
老人没有再唱了,只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容阴森,看向这些外来者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不善。
寻时只是问:“老人家,剩下五只老鼠怎么样了?”
老人家也不回答他,只是突然把手里的猫骨头砸向他们。
寻时站在最前面,脑袋被猫头骨砸了个正着,剩下的骨头连同灰尘纷纷扬扬地甩在了他身后的人身上。
其他人纷纷后退,生怕被这个脏兮兮的老人的东西沾染上什么致命的病菌。
老人嘶哑地笑了起来,一边咒骂着,一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已经变厚的积雪上走远了。
律师一面拍着自己身上的灰尘一面骂道:“让你逞好人,那个老不死的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
寻时白了他一眼,只觉得有这样的队友真的是件很糟心的事。
难得有NPC直接给出线索,还给赶跑了,现在线索听了一半,这样进去要怎么过?
看寻时开始捡地上的猫骨头,谭智茂也跟着弯下腰和他一起捡。
其他人看到他们诡异的举动,眼神怪异,纷纷站得离他们远了一些。
一路上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谭淞栢,这时没有管其他人,直接就走到最前面去扣响了古堡大门。
深黑色的大门就像一张巨大的裂口,缓缓地向内张开了它的巨口。
谭淞栢没有犹豫,直接抬脚就往里走。
打头阵在盒子里向来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可谭淞栢并不是个愚钝鲁莽的人。
这让寻时甚至觉得,他可能并没有活着离开这里的打算。
雪越下越大,剩下几个人很快跟着进了古堡。
随着最后一个人的进入,古堡的大门发出了关合的沉重碰撞声。
书店老板打了个冷颤,抱怨道:“这里面也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
古堡里面只有顶部的气窗投进来些许日光,所以整个过道都显得很昏暗。
……
一行人沿着那条过道走了不久,就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唰唰声。
随着他们越走越深,那种声音越来越明显,就像什么钝器磨过石头的声音。
他们推开那扇半阖的门,紧接着进入了一个亮着些微火光的大厅。
那是一个亮着炭火的壁炉,边上有个穿着灰袍子的男人在磨刀。
摄影师和他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无意冒犯,我们只是进来躲个雪,外面雪下得太大了……”
磨刀人看了他们一眼,缓缓地说道:“主人不喜欢外人打扰,不过既然你们进来了,那么就给你们几个忠告。”
他的声音就像在砂纸上磨过一样沙哑:“城堡里有一条无尽的回廊,可别迷了路,主人每夜都会放出他的宠物。”
说道这里,他青灰色的脸上泛起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在它们啃碎你的脑袋前,七天之内离开这里。”
闻言,几个人的脸色都不算好。
磨刀人紧接着说道:“壁台上的颜料,你们每个人选一种抹在身上。”
几人走到壁炉下,看到了上面放着的三种颜料,把它们拿了下来。
颜料一共有蓝白黑三种,而他们有九个人,寻时建议道:“三个人选择一种颜色是最合理的。”
律师有些难以接受:“为什么我们要把这种脏兮兮的玩意儿抹在身上呢?”
寻时笑着说道:“肖律师没有玩过恐怖回廊这个游戏吗?”
姬无嫣问:“所以说,我们这是在组队?”
寻时点了点头,嘴角带笑,但出口的话却并不温和:“输掉的话,大概会死吧。”
胡小蝶小心翼翼地走到寻时跟前,问道:“史哥哥,我能和你一组吗?”
还没等寻时拒绝,谭智茂拦在了他面前抢先开了口:“不好意思了小妹妹,他已经有队友了。”
寻时率先拿过了那罐黑色的颜料:“我们选这个。”
姬无嫣扭着她的细腰对律师说:“我们一组吧,我想我们的缘分是天注定的。”
肖律师对她的满口蜜语嗤之以鼻,但还是跟着她一起选择了蓝色颜料。
他们很快分好了组,谭氏兄妹和寻时拿了黑色,肖远和姬无嫣还有冯俊彦拿了蓝色,胡小蝶和剩下两人选了白色。
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把颜料抹在了手腕上,只有寻时把颜料像印第安人那样涂在了脸颊上。
注意到谭智茂难以言喻的眼神,寻时学着土著人那样做了一个拍嘴的动作,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就像个猴儿。
还是那种天生智障的猴儿。
谭智茂忍不住骂出声:“你个傻逼。”
几个人在磨刀人的指示下,走向了后面开启的那扇门。
门后是一条幽深到看不见尽头的回廊,每隔一段很长的距离才有一盏壁灯,前路依旧很昏暗。
……
一行人走了很久,回廊里出现了两扇门,黑组走向了左边,而白组和蓝组走向了右边,就像一场真正的游戏。
谭智茂走到谭淞栢的身边,轻声说道:“寻时说,他也许就在附近。”
谭淞栢突然抬眼看她,然后说出了自从斐特烈死后的第一句话:“……他在哪?”
谭智茂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但是她觉得自己一定得说点什么。
不然不用等出去了,就她哥现在这种求死的颓靡状态,在这种世界里压根活不到两天。
谭智茂说:“他就在这里,寻时的蛇能感觉到他,他就在这片时空里,和我们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她说得很笃定,连寻时几乎都要相信了谭智茂的话。
寻时想,谭智茂现在的演技比起当初那部鬼片“邻宅”确实有了质的飞跃。
谭淞栢到底信没信他妹的鬼话寻时不知道,反正他先假装信了。
……
临近下午两三点,黑组三人才在一个走廊的尽头发现了一只包铁的箱子。
谭智茂问寻时:“能开吗?”
寻时想了想,才说:“开吧,这是‘恐怖回廊’又不是‘箱女’,箱子里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的。”
谭淞栢拦住了他妹:“我来开。”
谭智茂也没矫情,直接就让开了。
在谭淞栢打开箱子后,却发现这么大个箱子里面却只装了两张卡片。
谭智茂捏出了那两张像是水晶制成的透明卡片:“这是什么鬼?”
寻时看了一下,说:“一张道具卡,一张引向卡,运气不算太差。”
他们拿到的道具卡是食物,在卡片被谭智茂失手捏碎时,一堆食物突然出现在了箱子里。
谭智茂一脸震惊:“哇哦!这简直比4D特效还要赞!”
寻时已经从箱子里拿了一根蒜泥法棍开始啃了:“不知道其他人拿到了什么。”
谭智茂问:“好吃吗?你就这么吃了?”
寻时耸了耸肩:“第二天才会噎死人,第一天只要走路当心别摔断脖子就好。”
“……你说得对!我都快饿死了!”谭智茂紧接着也跟着吃了起来。
三个人都是从昨晚到今天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谭智茂和寻时可谓是狼吞虎咽。
谭淞栢吃得最少,从头到尾他只吃了一片培根。
斐特烈离开他的这些天,谭淞栢瘦得厉害,在昏暗的过道里,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苍白瘦长的幽灵。
谭智茂把一只剥好的煮鹅蛋塞进了她哥的手里:“你得吃,你最近看起来太瘦了,让我太嫉妒了。”
谭淞栢一言不发地低头吃了起来,他吃相依旧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每一帧都像电影画面。
寻时笑着说:“毛毛,我觉得你哥比你更合适演电影……”
谭智茂没好气地往他张开的嘴里塞了一只火鸡腿:“吃你的吧!哪那么多话!”
谭淞栢擦了擦手,淡淡地说道:“夜里大概不能睡死了,可能有东西会出来。”
突然听见谭淞栢说话,寻时和谭智茂都愣了一下。
寻时很高兴地拍了拍谭智茂的肩:“太好了!你哥又有脑子了!”
谭智茂顶开他的手:“你别拿你吃过火鸡腿的手碰我衣服,全是油脏死了。”
寻时:“……你穿的是黑衣服。”
谭智茂竖起了眉毛:“看不出来的就不是脏了吗?你这种脏辫头不配和我为伍!”
“……”寻时觉得,如果他能从这里出去,第一个去的地方一定是理发店。
三人吃完东西之后,还剩了很多。
谭智茂用她的LV装了不少硬面包走,她的理由是生活所迫,说不定就没有下一顿了。
寻时只是笑了一声,没多说什么,紧接着捏碎了那张引向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