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正看到,西尔弗斯神情冷淡地握着一叠情书。
边上的林居谙一脸神往地对他吟诵道:“风之西尔弗斯,你是风中的诗章,梦中星露,至高的向往,我对你的诚挚爱恋比一生都更绵长……”
然后谭智茂一扭头,就看到她哥的脸色比公司亏损了两个亿还臭。
西尔弗斯傲慢地说:“你们卑鄙的圆耳朵,就会用这种冠冕之词来糊弄精灵族吗?你以为我是愚昧的矮人吗?”
高傲的风之西尔弗斯甩开了情书,纸张在过道里洒了一地。
西尔弗斯对林居谙说:“既然你念了召唤我的咒语,那么是要付出代价的……”
林居谙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下一秒他就被西尔弗斯的风箭射下了一只耳朵。
西尔弗斯垂首轻抚手里的弓,转身就消失在了过道里。
寻时看着惨叫着捡回耳朵的书店老板,打了个冷颤:“……撩汉有风险,提前买保险。”
谭淞栢的脸色却稍微缓和了一些,谭智茂甚至看到他的唇角还微微上扬了。
显然,西尔弗斯的残暴行径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哥的感官。
……
第三天的夜晚,黑组和白组都过得很安宁,夜里甚至没有听到多少动静。
但是天明时,他们却发现又少了一个人,怪物昨夜袭击的是蓝组,律师肖远被怪物撕碎了。
整个过道拐角处全是七零八落的血肉肚肠,跟杀猪场似的。
谭淞栢却盯着肖远尸体所处的位置,陷入了沉思。
寻时对着血淋淋的“审判”现场,慢慢地念叨:“八只小老鼠当律师,一只被审判还剩七只。”
谭智茂问:“那以后不会有人被噎死了对吗?”
寻时想了想说:“应该不会了,接下来的是‘砍掉头’。”
谭淞栢突然说了一句:“肖远的死应该不是偶然。”
谭智茂一脸懵逼,寻时却想了一会,然后笑着点点头:“看来之后要当心蓝组剩下的两个人了。”
谭淞栢问:“你觉得是谁?”
寻时很快说道:“我站‘姬无嫣’是狼。”
谭智茂这才明白他们是在说猎人的事情,问道:“为什么是她?”
寻时笑得有点贱:“因为她长得没有你好看。”
谭智茂还是不明所以:“这又怎么了?全世界长得没我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见得因为这个定罪的吧?”
寻时笑了起来,没有继续解释下去了。
当一个貌若无盐的妓女,并且还穿着顶尖制作的旗袍,这样看起来不可疑,大概就没人可疑了。
……
傍晚,黑组又拿到了一张引向卡和一张写着“普照”的道具卡。
“普照”的注解是光之艾达引导光明驱散黑暗。
向来没什么想象力的谭智茂问:“这卡片的作用是不是和灯泡差不多?”
正在喝水的寻时立马就喷了:“按你这么说,你哥他小情人还吹风机呢!”
寻时一说完就后悔了,反应过来立马冲谭淞栢笑道:“哎不是,哪怕西尔弗斯是吹风机,那他也是货架上外观最靓丽、风劲儿最大的那只!”
谭智茂:“怎么能是货架上的呢?我哥看上的,起码也得是专柜品质!”
谭淞栢:“……”
当天夜里,他们就见识到了“光之艾达牌电灯泡”的效力。
其实一开始,怪物并不在他们的房前活动,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怪物就突然地出现在了他们的房里。
寻时很快猜测到,一定是有人使用了“镜门”道具卡,才使得怪物“瞬移”到了他们房间。
不过现在是谁发动的道具卡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手头只有两张道具卡:“普照”和“风箭”。
寻时喊:“毛毛,用‘普照’!”
谭智茂立马抓起手边的卡片,直接捏碎了。
整个房间瞬间被天花板上的光充斥,怪物的触手瞬间如退潮般缩回了门外。
天花板上降落下的虚影渐渐凝实,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少女的模样。
面目平凡的少女睁开了她那双温和的褐色眼眸,冲众人友善地一笑。
在光明消散的一瞬间,光之艾达也消失在了天花板上,整个房间又恢复了昏暗的状态。
寻时松了一口气,心说看来精灵也不一定都像西尔弗斯那样睚眦必报,一言不合就放冷箭。
谭智茂拍了拍床上捏碎卡片留下的水晶碎屑:“看来今晚不会有事了吧。”
站在门边的寻时:“……”
突然门外传来了剧烈的拍门声,整个门框都被撞的晃动起来。
谭智茂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扇紧闭的门上。
在一击重响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他们看见黑漆漆的门缝里漫出了深黑色的液体,伴随着浓重的血腥气。
谭智茂颤抖着伸出手握上了门把,寻时握住了她的手腕,无声开口:别开。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沉重的利器打击声,整扇门都摇摇欲坠。
寻时拖着谭智茂远离了那扇门,一把斧头从他们原先站过的地方劈进来,木屑在空气中弹起。
他们隐隐地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透过门上的裂缝往门里窥视。
三个人躲在了和门同侧的墙后,在动静消失以后,他们还是选择在角落待着。
一直等到手表指向六点,谭淞栢才走向了那扇门。
当他推开那扇有裂缝的门时,门外突然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谭智茂从门缝里看到,有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不瞑目地望着她。
准确来说,那只是一个头颅。
昨夜,快递员死在了他们的门口。
……
“七只小老鼠学法律,一只被审判剩六只;六只小老鼠去砍树,一只砍掉头剩五只……”寻时在嘴里念念有词。
谭智茂抱着自己的膝盖问道:“所以说,我们是剩下的‘五只’了?”
谭淞栢:“不,是‘六只’,噎死的那只还活着,是你是我,或者任何一个人。”
寻时失去了向来轻松的笑意:“接下来,没有‘死亡提示’了,我们没有办法确定任何会触发死亡的事件了。”
针对于两眼一抹黑的状况,他们得尽可能多地找箱子拿到卡片保命。
但是天不遂人愿,一直到六点,谭淞栢,谭智茂和寻时都没有找到引向卡。
他们目前手头上只有三张道具卡,脚下的回廊一直在变动,根本没办法找到昨夜待过的房间。
这意味着他们今夜即将在回廊里度过一夜。
时明时暗的壁灯,使得昏暗的回廊里明暗交杂,斑驳的灰色墙壁上即将脱落的墙灰就像一只只静默着的灰蛾子。
谭智茂蹲在墙边,安静地咬着又干又硬的法棍。
寻时望着她笑了笑:“别太紧张了,四天我们都过来了,还剩三天也不会太难。”
谭智茂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谭淞栢默不作声地把他们手上唯一剩下的三张道具卡分了一下。
谭淞栢自己拿了“风箭”,“凝视”归了谭智茂,寻时拿走了剩下的一张“普照”。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回廊的拐角处响起,三人纷纷警戒地站起身。
一张青灰色的人脸从拐角处转出来。
他们很快认出,那是第一天在底楼大厅见到的磨刀人。
磨刀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客人们没有找到房间吗?”
谭淞栢目含防备:“今晚是的。”
磨刀人缓缓地说道:“你们有人会走军旗吗?”
谭智茂慢慢地举起了手:“我会……”
谭淞栢一把拍开她的手:“你不会。”
磨刀人的语调依旧不紧不慢:“赢了我,我就告诉你们一个故事。”
寻时问:“如果我们输了呢?”
磨刀人说:“那我就砍掉下棋人的脑袋。”
寻时笑了:“我们不和你下。”
磨刀人从灰袍里拿出了一只餐铃,慢慢地说道:“那么,主人的宠物的用餐时间到了。”
谭智茂赶紧说:“下!我和你下!”
可是餐铃已经被摇响了,古堡顶端传来一阵巨响,听起来就像铁门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撞开的动静。
磨刀人在转身前对谭智茂说:“你可以在它用餐时和我下棋,不过……你最好在它用餐结束前下完,这样或许还赶得及送你的朋友最后一程。”
谭智茂一咬牙,跟上了磨刀人的步子。
谭淞栢注意到楼顶的脚步声渐渐往楼下来了,果断地捏碎了“风箭”。
一个转身间,西尔弗斯就站在了回廊里。
当怪物朝他们过来时,谭淞栢下意识地一把将西尔弗斯拽到了自己的身后,而后牵着他一起往过道里跑。
西尔弗斯一个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扯着跑远了。
晦暗的回廊里,西尔弗斯能够听到身旁的男人的剧烈喘息声,甚至是对方剧烈搏动着的心跳声。
西尔弗斯反应过来后,便用力挥开了对方的手。
在西尔弗斯掏出长弓对着谭淞栢的心脏射出那一箭时,对方却并未躲开。
风刃穿过了谭淞栢的胸膛,血液飞溅上了西尔弗斯的白色长袍。
谭淞栢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但他还是执拗地伸手揽过了西尔弗斯的脖颈,偏过脸吻了上去。
西尔弗斯愣住了,任由对方的唇舌亲近,甚至还在无意间吞了好几口对方带着血腥气的唾液。
当谭淞栢松开他时,西尔弗斯只能怔怔地看着对方滑落在自己的臂弯里。
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腥臭的味道,西尔弗斯知道那是古堡里的怪物出来觅食了。
他们只吃最新鲜的血肉,如果那个人在它们啃咬下去之前丧失了生命的话,它们是不会动口的。
西尔弗斯望着满身是血苍白瘦削的男人,他知道,对方此刻还没死透,但是也快要死了。
他想,如果此刻就把对方这样放在过道里,不出半个小时,这个男人就会成为怪物口下最鲜美的晚餐。
西尔弗斯犹豫了好一会儿,轻轻地把对方放在了回廊的地板上。
但在怪物的气息更加靠近时,西尔弗斯却突然弯腰一把抱起了那个男人,转身就消失在了回廊里。
……
壁炉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明明就坐在火边,可谭智茂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从前,谭智茂也经常陪爷爷下军旗,他们玩的明棋居多,两人分占棋盘的上下两角,展开厮杀。
此刻正在下的这场棋,是谭智茂从生以来,下得最吃力也最惊险的一场。
只有赢,她才有可能活着离开,有机会救下她哥和寻时的命,否则磨刀人会砍下她的脑袋。
而且,她光赢还不够,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她需要尽可能快的下完。
当炸掉对方最后一个棋子时,谭智茂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沁湿了。
谭智茂面色苍白地松了一口气道:“我赢了,你可以说了。”
磨刀人从灰袍里拿出怀表看了一眼,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虽然现在告诉你可能有点晚了,不过我还是决定遵守约定。”
谭智茂听他缓缓地唱起了那首“九只老鼠”,完整的歌谣的后半段:
……五只小老鼠晒太阳,一只晒成灰剩四只;四只小老鼠玩弓箭,一只被射穿剩三只;三只小老鼠跳花绳,一只缠断脚剩两只;两只小老鼠好无聊,跳进河里游出古堡。
当听到“第五只老鼠”时,谭智茂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磨刀人缓缓地说道:“真希望你的朋友没有晒太阳,今晚可是不能见光的夜晚呢。”
谭智茂猛地站起身,却失手撞翻了棋盘,棋子七零八落地洒了一地。
磨刀人青灰色的嘴唇缓缓开合:“去送他们最后一程吧。”
……
当谭智茂跌跌撞撞地回到一片死寂的回廊时,已经听不到任何动静了。
谭智茂在心里祈祷,求寻时千万别用那张“普照”召唤光之艾达。
也许上一次那个面容友善温和的少女是救世主,但这一次,她会是最可怕的死神。
谭智茂走到一片被熏黑的回廊,空气中明显带着灼烧过后的难闻气味。
除了纤维烧焦的味道,还有某种皮肉灼烧的恶臭气味。
谭智茂颤抖着缓缓蹲下身子,伸手在墙角的那堆积灰里摸索了一会。
她摸到了一些硬物碎屑,但是已经熏黑了,没有办法确定这是捏碎的卡片,还是什么人的骨灰。
谭智茂面色苍白地继续摸索,终于摸到了一个尚且带着烤焦余温的硬物。
望着自己沾满黑灰的手心里躺着的那只连真皮表带都被烧完了的表盘,谭智茂的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
那是寻时的腕表。
这堆混杂着骨灰的温热积灰是谁不言而喻。
谭智茂紧紧握着那只不完整的手表,眼泪悄无声息地沾满了她的脸庞。
为什么一切都来得这么突然?谭智茂想,自己好像甚至还来不及同他说点什么。
这是谭智茂第一次感觉,自己似乎因为没有来得及做什么而后悔不及。
如果可以,哪怕来不及救他,谭智茂在心底想到,起码和他一起死掉也好。
如果那个晚上,她没有离开……
紧接着,谭智茂就在心底自嘲道,陪他睡一夜又能怎样?他就不用死了吗?
无论怎样,这就是个死局。
谭智茂在那堆积灰边上一直枯坐到天明。
胡小蝶和林居谙从另一头走了出来,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其他两个人呢?”
谭智茂没有回答他们的意愿,只是站起了身子。
胡小蝶有点害怕地问道:“你……他们该不会是死了吧?”
谭智茂没有答话,转身就走。
……
在古堡的第六夜,是谭智茂过得最艰难的一夜。
寻时身遭不测,谭智茂也没有找到谭淞栢,她只在一个留有箭痕的墙上找到了大量血迹。
按照现场这个失血量,谭淞栢大概也凶多吉少。
谭智茂很快想到了“九只老鼠”中,继被太阳晒成灰之后,后一只老鼠的死法是玩弓箭,被射穿。
所以,谭淞栢应该是第六只老鼠。
现在古堡里还剩四个人,分别是她和胡小蝶、林居谙以及可能是猎人的姬无嫣。
接下来还剩最后第七夜,七只小老鼠中的最后的一只小老鼠,是跳花绳,缠断脚。
歌谣的最后,两只小老鼠好无聊,跳进河里游出古堡。
谭智茂没办法判断究竟谁才是那只该被噎死的老鼠,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那只跳花绳被缠断手脚的老鼠。
但谭智茂却并没有多少害怕,在第五夜,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所有最重要的人。
也许出了这个盒子,她就会忘记所有的事情。
谭智茂最重要的亲人,也许就会被从她的生命中抹杀,这个世界上将不再有谭淞栢这个人存在。
出了这里,将再也没有一个叫寻时的男人路过她谭智茂的人生。
谭智茂这么一想,就觉得无所谓了。
生也好,死也罢,在最重要的人直接被抹杀之后,又有那么重要吗?
谭智茂甚至觉得,如果成为那第七只老鼠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时空虽然堪比地狱,但这个地狱里,有她最挚爱的亲人,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寻时。
既然有他们,那么下地狱也不算是那么糟糕的事情了吧?
她谭智茂不怕下地狱,她怕的是,地狱里没有她曾经挚爱过的人。
在这个时候,那个貌若无盐的妓女笑意盈盈走到了谭智茂的身边:“我们都失去了队友,我想我们可以合作一下……”
谭智茂抬眼看她,冷笑一声:“我可不敢和你合作,和你合作?然后成为下一个肖律师吗?”
姬无嫣故作惊讶了一下,然后笑道:“没想到,你可比看上去机灵多了……”
姬无嫣伸出涂着红艳艳指甲的手指捏着丝巾的一角,仔仔细细地替谭智茂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和黑灰。
谭智茂只垂着眼皮,看到对方绣着盛世牡丹的旗袍裙边微微摆动。
姬无嫣轻柔地对她说道:“杀肖律师那是我的本职工作,和你合作是我的个人意愿……”
那个女人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抬起了谭智茂略尖的下巴,惊叹了一声:“你可真是生了一张不错的脸……”
谭智茂侧过了脸,避开了她的手。
姬无嫣笑道:“或者……你也可以雇我替你杀了其他人,这样你就可以出去了。”
谭智茂愣了愣:“你怎么知道,出去的条件是只剩两人?”
姬无嫣突然乐不可支地笑了:“我本来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谭智茂突然反应过来,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你套我话?”
姬无嫣轻佻地摸了一把谭智茂的腰肢,在她耳边说道:“你别生气,看在你生得这么好的份上,如果你答应出去陪我睡一夜,我可以不杀你……”
谭智茂惊呆了:“……”这年头,连女人都抢着要睡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