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个男人连忙把他扶到外面去,让他透透气。
刘铁生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前天夜里,李狗子他媳妇给了我和徐春春一人一根那种花,说是泡茶喝,对身体有好处的。”
寻时:“神婆给的东西,你们就这么随便拿了?”
“我没要,我寻思着,我一个大老爷们,又不喝啥花茶,那是女人喝的东西,我就把那花给了徐春春。”刘铁生说。
寻时:“哦,那是降头师的降头药,喝了你也可以像那样招蜂引蝶了。”
刘铁生一脸惊恐:“……”
……
经过昨天晚上的一通惊悚见闻,剩下的几个人第二天都是一脸倦态,显然没人能睡好,除了寻时和谭氏兄妹。
寻时是缺心眼,谭智茂是直接习惯熬夜了,谭淞栢满心都是昨夜被东厢房的夫人叫走的小灯笼,压根没把其他事情放在心上。
吃过午饭后,寻时在院子里来回走来走去,时不时踢个石头,摘个树叶,显得百无聊赖。
正坐在回廊边的石桌上,和谭智茂下五子棋的谭淞栢问:“他怎么了?”
谭智茂:“哦,马茵梅从昨天到今天都没和他吵架了,内心的骚动无处安放。”
谭淞栢:“……要不你陪他下围棋吧?”他从昨晚到今晚都没看见小灯笼,内心的躁动也快按捺不住了。
谭智茂:“可是我只会下五子棋呀!”
谭淞栢冲寻时喊:“寻时,快过来,毛毛说要教你下五子棋。”
谭智茂:“哥我没说,我不想……”
宅子外面忽然热闹起来,像是很多人在外面说话,声音嘈杂。
谭智茂心念一动:“大白天下什么棋呀,走,我们去外面看看。”
等他们出去的时候,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寻时赶忙抓着一个人,正是上次东村那个,赶忙就问:“刚刚你们吵吵啥呢?”
张水根回答他:“哦你们外乡人不知道,再过几天就是河灯节了。”
“河灯节?”谭智茂突然感兴趣起来,“那是啥?”
“嘿,这可是平安村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办的大事,祭好了河神,年年顺收。”张水根看起来高兴。
祭河神?这是z国很多乡间的古老传说,但是求利丰收,光祭祀就有用吗?
谭淞栢想起村外的那些无人耕的荒凉田地,冷笑一声,愚昧无知的人才会把希望寄托在神神鬼鬼上面。
他从来不信鬼神,他只相信自己。
“祭河神……那要童男童女吗?”看多了影视剧的谭智茂,咽了口口水问道。
“不用不用……”张水根摆了摆手,“神婆说了,河神要人牲的话,自己会伸手拿的,不用我们上供。”
谭智茂刚刚放下的心,悬得更高了:“河神怎么伸手拿?直接要人命吗?”
张水根回答她:“掉进梁湖里面的小孩,我们是不救的,那是河神的祭品,要是拿回来的话,河神会发怒的。”
这和直接用人牲祭河神又有什么区别呢?一个是主动杀人,一个是见死不救。
“梁湖在哪里?我们来这村就没看见过什么湖。”寻时问他。
“你们看不见也是正常,梁湖早两年就被冰封住了,那冰夏天也不化,钓鱼也没法钓……”张水根笑了笑,指着一条村巷,“喏,你看就是这条路。”
“你们沿着这条路往里面走,一直往东去就能到了,这两年结冰之后,再也没有人掉下去了,河神已经很久没有祭品了。”张水根笑着说道。
谭智茂莫名觉得,这个看似热情的村民,却让她感觉背脊发寒。
她想起大学里影视鉴赏课上老师说过的一句话,最可怕的不是为恶,而是为恶而不知。
乡村愚民也许比起山贼,来得更凶狠。
……
一直到晚饭的时候,小灯笼才出现。
小灯笼坐在院子里的小石墩上面,望着院子最角落里的红杏树枝,斜阳下的身影显得很瘦小。
一看见他,谭淞栢就感觉一整天空落落的心里被填满了。
谭淞栢想,他的心眼大概真的很小吧。
不然,这样小小的一个人,怎么能让他的心装得满满当当,再也多容不下一个人。
谭淞栢走到小灯笼身边,顺着小孩的目光往上望:红杏枝头上面挂着一只大雁风筝,在习习晚风里荡来荡去。
“那是你的风筝吗?”谭淞栢问他。
“嗯,是阿娘做的。”小灯笼点点头。
“我帮你拿下来,好不好?”谭淞栢对他说。
“不要……我就喜欢这样放风筝。”小灯笼任性的回答让谭淞栢愣了愣。
原来放风筝还可以这样……
“你看,那个风筝像不像我?”小灯笼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不像,那是只大雁,你是个……小鬼。”对小灯笼,谭淞栢总是很有耐心。
“不对,我们是一样的。”小灯笼喃喃出声,目光有些涣散。
谭淞栢忽然感觉他好像要在他面前消散一样,心里没有由来地一阵心慌。
“你不能再离开我一次了,说好了的,你不能不遵守约定。”谭淞栢一把狠狠搂住面前的少年,死死地圈在怀里。
小灯笼却冲着他笑:“我没办法离开的。”
“你要走也只能跟我走。”谭淞栢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说出口的话有多蛮横。
小灯笼笑得一脸稚气,仿佛并不明白对方的坚持。
望着红杏树下面相拥的身影,谭智茂叹息了一声:“哥大不由妹。”
寻时笑了笑:“你哥是真的陷进去了,你如果不拉他出来,他怕是会越陷越深,到死都不会罢休。”
谭智茂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拉他出来?”
一向乐呵呵的寻时,这时候却很冷静:“在盒子里,陷进去,是会死的。”
“你哥给了我一千万,只为进盒子里找一个人。”寻时垂着眼睛,看着自己手指上带着的骷颅戒指。
“哦,这是你们的py交易,和我有什么关系?”谭智茂看到了寻时那只仿泰银的戒指,有些嫌弃他的品味。
“我是看在钱的份上,才好心想拉你们一把,别让你哥再深陷下去了,抓不住的不如放手。”寻时勾了勾唇角,一头脏辫意外地显出几分桀骜不驯。
“别,我哥不用你好心。”谭智茂一脸淡然地说,“能为自己爱的人,深陷泥沼,哪怕是死,也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爱一个人,就要狠狠攥在手里,哪怕折断他的手脚,也不能让他离开。”谭智茂面色淡然,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浓厚的戾气,“所以,我不觉得我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们果然是亲兄妹。”寻时摇了摇头,脚下离谭智茂远了几步。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谭智茂问他。
寻时转过脸,冲她笑得一脸荡漾:“我怕你爱上我,毕竟……你和你哥爱人的方式,一般人消受不起。”
“你……就不用担心这么多了,以我的眼光,看不上脏辫头,花衬衫,人字拖。”谭智茂的眼神里有着淡淡的嫌弃。
“……明明楼下托尼老师说,我这样的发型,最配我这张脸。”寻时眨了眨眼睛,“听说雅痞风最招现在的小姑娘喜欢了呢……你真的不心动吗?”
谭智茂:“……”你那不是雅痞,你那是脏痞。十七八天不洗的头发,哪里来的勇气说高雅?
快递员小关从木廊边上走过来,对院子里的几个人说:“你们有没有人,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的?”
谭智茂:“……”
之前徐春春想钻她哥的被窝,用的借口就是一个人睡觉害怕,现在连男人也用这个套路了吗?一个人睡觉寂寞空虚冷?
注意到谭智茂鄙夷的目光,脸慢慢地就红了,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寻时挡在了谭智茂和小关中间,笑着说:“要不……你和我一起睡?不过……哥哥就怕,太大了,吓到你。”
谭智茂:“……”什么东西,这是突然飙起来的车吗?
小关憋红了一张脸:“不是我,我没有要同房的意思,是马茵梅说。”
寻时:“什么同房?你想得太早了宝贝。”
谭智茂被寻时故意压低声线的那声“宝贝”,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马茵梅昨天说,她一个人睡觉,总是能听见窗户外面有奇怪的响动,所以想和我换间房。”小关解释道。
寻时一挑眉头:“哦这就是你昨天和她吵架的原因吗?”
面对寻时,小关显得有些招架不住:“我没有和她吵架。”
寻时笑了一声:“得了吧,西苑就这么大,我们都听到了。”
小关没有再解释的欲望了,只是说:“现在徐春春死在马茵梅屋里,她又不想再住徐春春的房间,但是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谭智茂:“她不想住,就让她出去啊,又不是四海之内皆她孙子,都得惯着她。”
“……”快递员控诉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群穷凶极恶之徒。
谭智茂一脸淡定:“你不要送多了快递,就把所有人都当你妈供着,你又不欠她什么,做什么要帮她。”
寻时拍手称快:“毛毛说的好!”
小关:“……你们就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谭智茂和寻时异口同声:“没有。”
小关一脸愤愤不平地走了之后,谭淞栢牵着小灯笼走过来,小灯笼又在空气里使劲嗅了嗅。
谭淞栢笑了:“怎么了,跟个小狗似的。”
小灯笼:“刚刚有臭味,嗯,现在淡了。”
谭智茂挑了挑眉:“是圣父光环的恶臭吗?”
小灯笼摇了摇头:“不是哦,那个人刚刚接触过死尸。”
“……”谭智茂打了一个冷战,这可比圣父光环可怕多了……
谭淞栢突然想到了什么,缄默了一会,然后问:“你那天,在徐春春身上,也闻到了吗?”
小灯笼想了想,回答:“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比他还要重,她应该全部烂掉了。”
谭淞栢立刻对寻时和谭智茂说:“我们三个今晚交换房间。”
寻时一愣:“你已经知道什么了,是吗?”
谭淞栢沉吟:“现在还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今晚就能见分晓。”
……
谭智茂一向对她哥的判断力毫无怀疑,寻时也足够信任谭淞栢,所以三人对于他的决定没有丝毫异议。
这天夜里,寻时住谭智茂的房间,谭淞栢和小灯笼住寻时的房间,而谭智茂则住她哥的房间。
小灯笼给了他们一人一根细红线,并对他们说,只要把这根线绑在手指上,就能感受到其他人的呼唤。
谭智茂一时间叹为观止,在没有信号的时空里,这个道具的重要性简直是堪比手机。
寻时看着谭淞栢的目光复杂:“你这简直,就是找了一个外挂,现在,我也搞不懂,你和NPC谈情说爱,有没有未来了……”
谭淞栢一挑眉头,神态和谭智茂白天那时竟然有七分相像:“没有未来就创一个未来,我只知道,我的未来一定有他。”
寻时只觉得,这兄妹俩一样的死心眼,偏执怕是谭家遗传通病吧。
……
夜里,谭淞栢抱着小灯笼躺在床上,摸着他冰凉森白的纤细手指,说闲话一样地问他:“你能闻到所有的气味吗?”
小灯笼背靠在他的怀里说:“大部分吧,我也有闻不到的气味。”
谭淞栢问他:“那是什么气味?”
小灯笼说:“很多气味,我闻不到花香,闻不到饭菜的香气,也闻不到阳光。”
谭淞栢轻笑出声:“呵傻瓜,阳光本来就没有气味。”
小灯笼转过身,很认真地反驳他:“不,阳光是有味道的,我生前是能够闻到的。”
听他提起“生前”这个词,谭淞栢心里突然想被针扎了那样的疼了一下。
“我知道,能闻到阳光的都是好孩子,哪怕是曾经。”谭淞栢亲了亲他高耸的鼻尖。
小灯笼却忽然笑了一下:“不是哦,我可不是好孩子。”
“那我就陪你一起坏,我们俩都坏。”谭淞栢抵着他的鼻尖,笑着说。
小灯笼问他:“那我让你杀人你也杀吗?”
“嗯,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谭淞栢闭着眼睛说,用实力诠释了爱情的致盲力量。
小灯笼突然高兴起来,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啊你真好,我真喜欢你。”
“去把村里的人都杀了吧。”小灯笼亲密无间地在谭淞栢的唇角亲了一下,然后说道。
他的笑容艳丽得像六月的骄阳,几乎让谭淞栢迷了眼。
“你讨厌他们吗?”谭淞栢问他。
“不,我恨他们。”小灯笼笑得一脸天真的模样,慢慢地说道,“我以为我已经不恨他们了,可是河灯节又要到了,我心里又难过了,所以他们还是全部死掉好了。”
“可是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谭淞栢一边抚摸着少年苍白而单薄的耳朵,一边说话。
小灯笼说:“只是肉身死亡,还是不够啊,我每天都能闻到他们的尸体臭味,我觉得不开心啊。”
谭淞栢笑得一脸宠溺:“好,我们离开这里之前,先送他们走,好不好?”
在谭总色令智昏的时候,寻时却在谭智茂的房间里心神不定。
寻时已经开过二十几个盒子了,有些时候,他感觉,自己预感甚至比一般的理智判断还要准确。
今晚有事要发生,而且就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寻时安静地躺在床上,被窝下面却搬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当。
木格窗突然发出嘎吱一声的闷响,寻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
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寻时看见,惨白的月光一点点爬上了他的床。
窗开了。
外面的东西却停下了。
寻时突然想到了开罐子的乌贼,在正式打开装着猎物的罐子之前,也会停顿好一阵子。
发动进攻前的蓄力,就像教徒的餐前祷告仪式一样。
寻时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手里的特殊道具,这是他在面对这些存活在独立时空里的鬼怪时,唯一生存的希望。
窗沿上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就像什么湿漉漉的表皮,顺着边缘爬进来。
寻时想,他不能动。
在那个东西完全进屋之前,他绝对不能动。
寻时的目的不是击退外面东西,而是直接结果了它。
否则,一击不中,被缠上了就没那么容易了结了。
这些东西,除了本身的威胁,更可怕的是缠人的功夫,一旦有所松懈被它抓住,那么就到此为止了。
一边这么想着,寻时一边暗暗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终于,被子上塌陷了一小块。
借着模糊的月光,寻时看见一只很长很长的像枯树枝那样的手,上面粘附着大大小小的瘤子。
有的可能在窗户上擦破了,在他床上滴滴嗒嗒地掉着黏糊的液体。
那东西散发出的腥臭味,就像死了十天以上的鱼,在六月的烈日下暴晒之后的味道,足以把猫都熏吐。
再忍忍,寻时想着要等它全部进来。
左边无名指上的红线突然挣动了一下,寻时依稀感觉到,谭智茂在喊他。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就像一种心灵感应一样。
寻时此刻甚至有点隐隐羡慕谭淞栢。
那个人在残酷的盒子世界里,不仅能谈恋爱,还附赠外挂,随便一个出手就是堪比a级道具的效果。
寻时试着在心底里回应谭智茂:毛毛,我在。
然后他听见谭智茂在他心底小声念叨着: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寻时问她:什么噩梦?
谭智茂说:我梦见你死了。
寻时:……怎么死的?
谭智茂:因为你走路的姿势太欠打,被一群村民追着打,然后村子里就着火了。
寻时:好了闭嘴,你再说我就要真的死了。
谭智茂:你那里有情况?
寻时:你好好反思一下,你究竟得罪过哪些人。
谭智茂:……我得罪过的人?那可多了去了,x报记者、灯光小哥、副导演……你都不上网的吗?我谭智茂可是恶评如潮的新生代女偶像,网上骂我的人,连起来都可以绕地球三圈半了。
寻时:那你也真的不容易……演个戏,都能让人专门雇猎人,进盒子里来杀你。
谭智茂:……你说什么?
寻时:幸亏你哥提早让我们换了房间,不然要是你,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
谭智茂:……我觉得应该不是我的黑粉干的,他们连我的粉丝团都干不过,没这个实力请杀手。
寻时:你回去之后,好好磨练一下演技吧,再这么尬演下去,你的黑粉迟早会众筹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