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玉白了他一眼,奸商,若不是掉进出海的坑,她只怕早就赎了身。
龙七见她恼了,唇角轻扬,将契书置于锦被上,“此番出海你是大功臣,自今日起便是自由之身。”
“这是本姑娘应得的。”献玉瞟一眼契书,忽地想起来,“若非李妈妈欺大小井仔不识字,故意将十两写成一百两,本姑娘早就赎身了。”
“听说了。”
“你若不信,派个人去庄上,找小井仔一问便知。”
“问不着了,他们死了。”
“怎么会?”
“说是贪墨银子被石二打死了。”
献玉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拿着一百两的收契上交十两自然是交不了差的,害人害已的蠢货,死不足惜,“那你信我?”
“自然。”龙七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又觉几分唐突,忙解释,“常人卖不得一百两,李妈妈道她多方打听,知你是石络纬心上人,奇货可居。栖彩楼的姑娘大都有些来路,贵一些也是常事,她是栖彩楼的老人,办事严谨无甚差错,如此亦无人疑心。不过,彩娘审了那日跟班的小丫头,李妈妈的确耍了吃上家、瞒下家的手段。”
“乖乖退我九十两。”献玉得此机会,哪肯轻易放过他,“再则,本姑娘也算救七爷一命,不表示表示么?”
“这个容易。”龙七二话不说掏出一叠银票,这下算他通人情了吧,余光瞟着她,“够么?”
果然财大气粗,一出手估摸她三辈子也花完,正欲接下,抬眼瞧见龙七那要多少有多少的得意面容,立时缩回手来。
他银子来得容易,她偏不要。换个不容易的,挫一挫他两眼长顶,鼻孔朝天的气性,如此,气势汹汹地推开银票,“黄白之物,本姑娘瞧不上。”
“你待如何?”龙七纳闷,竟然有人不喜欢银子,通人情可真难。
“好说,也没什么特别的。”眸中尽是捉狭,端足主子的派头,“不分昼夜护我安危,尽心尽力顾我衣食。”恩怨分明,睚呲必报,就让他尝尝侍候人的滋味儿。
“你确定?”龙七长眉一挑,一副千万别后悔的神态。
献玉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使唤人谁不会,“去,将那盘荔枝端过来。”
若说五六月间,什么果子必吃不可,非荔枝莫属。
莲花山中有一棵古荔枝树,老干虬枝、叶茂枝繁、年年均是果实累累,听庄子里的老人说已有上千年寿数。难能可贵的是,其果滋味极佳,甜中微酸,气味芬芳。她极爱这一口,吃了十几年,单是闻一闻,她便知桌上供的定是古荔枝树之果。
孰料,龙七一个愣子也未打,开心地应允着,麻溜地端了过来坐下,“庄头刚从树上摘了送来,新鲜着。”
“那是。新东家来了,还不赶紧拍马。”虽颇感意外,但也未细想,欲先吃两颗荔枝一饱口福。
“慢着。”龙七一手将盘子移到一旁,一手拦了献玉,神情严肃,“怎能劳烦姑娘剥皮去核?岂不脏了手。”
就在她发愣的当儿,龙七已将一颗荔枝剥去鲜红的皮壳,露出白玉一般的果肉,去壳得肉,他做得行云流水,汁水自骨节分明的指尖流下,晶莹剔透,瞧着莫名好看。那只手越来越近,眼看就要送至唇边,忽地灵台清明,慌忙侧过脸去。
“怎么,侍候得不好?”龙七的唇边抑制不住轻浅的笑意。
见被他捉弄,心下恼火,坐直身子正视着龙七,端足架子训斥,“自然!亏你也是见过大世面的,竟不知鲜荔枝味好、荔枝酒味绝。去,搬一坛子酒来。”
所谓荔枝酒,便是将新下的荔枝去壳,泡到酒中,静置片刻,喝酒吃果,酒中有果香,果中有醉意,饶是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亦不过如此,一颗接一颗,不觉间就醉了。
龙七制完一坛子酒,天色已黑了下来。朝屋外高声吩咐,“芳信,搬张竹床子过来,再拿些被褥。”
“搬它们什么?”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自然是不分昼夜护你安危。”
“穿……穿衣叠被、梳洗打扮就不必了。”顿然俏脸失色,将吞吞吐吐地划出界线,“夜里……也不必守护。”
“那还有什么可侍候的呢?”龙七一副甚是为难的模样。
“你只管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