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栖彩楼 11
林小钗2020-02-13 20:121,907

  竹风和暧,莺语鸣翠。

  龙七在竹榻上侧了侧身,优游自在地靠上一方青地洒金软枕,千里镜中的献玉已然逛完大半个栖彩楼,到底年轻身子骨硬气,这么些时日,就她这行走如风的架式,想必肩伤已全愈,腿好得也差不离。

  先行正门、经西门,穿至苍山北院墙,看似随意逛逛,行走却有章法,只怕是在探栖彩楼的底子。

  恰巧,行至北院墙的献玉忽然仰着头,抬手向他指来。

  指得龙七身子一僵,莫非被瞧见在看她?自然不会,他揉揉额角,暗付不中用,竹林繁茂,山亭掩映其中,百尺外已难相辨,何况数里外的山脚。

  献玉指着千尺来高,秀连天际的青翠山峦问芳信,“这便是你说的苍山。”

  芳信打小随母入山,随父出海,自认身子骨磨得粗糙,在栖彩楼中应付粗重活计亦是措措有余。不曾想,拄了拐杖的献玉如有神助,这一路为能跟上她的步伐,吃奶的气力全然使出,这会子撑着腰,抹了抹鬓角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勉强点点头算是应了。

  献玉眯着眼,越过高高院墙望去,山青林翠,并无特别之处, “为何不能去?”

  “这是规矩。不让去咱就不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芳信捶着腿,敢情腿折的是她。

  一群白鸽呼啦啦自头顶飞向苍山,献玉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从这里横过窄巷,穿过水榭假山便是青榕馆。姑娘走了这段光景怕是累了,不如回屋歇着吧。”芳信又抹抹额角的汗,殷殷劝道。

  “你方才还念叨东边随园今儿热闹,瞧瞧去。”献玉麻溜地瘸着往东边去了。

  芳信恨不得把嘴缝上,一出门就惦念随园半年一次的出师礼,闲说了几句,不想她却上了心。越想越气,气得给了自已小嘴巴,硬着头皮跟上。

  随园靠栖彩楼东侧而建,是一处学艺之所,初来的姑娘,均由教习妈妈调教三五年技艺。所谓出师礼,乃是栖彩楼独创,更是栖彩楼享得盛名之根本。栖彩楼的姑娘并不要求琴棋书画,歌舞技艺样样皆精,只需一门技艺出类拔萃便可。姑娘们要想在栖彩楼挂牌迎客,必得在此考校出师。

  不多时,献玉欣欣然站在随园月门前,芳信已蔫地拖着献玉的袖子而行,她此刻只盼天上掉下一根拐杖。

  园子里一派江南景象,亭台楼阁错落,香草青青,卉木萋萋,很是别致。沿着青石小径行了半柱香,二人踏入古木苍天的院子,院内已坐无虚席。献玉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

  院内中庭的方台上,十五六岁的黄衣姑娘双手抚琴,眉宇肃穆,小脸微红,指下清音袅袅,听来耳轻。

  方台之侧,列着两排席位,彩娘端坐正中,左右各三位美貌女子静听着。芳信附过来咬着耳朵,“台上首排坐着的便是栖彩楼六大头牌,占着琴、棋、书、画、歌、舞六技的魁首。”

  头牌就是头牌,真真是美艳绝伦,风流袅娜,千娇百媚,各有各的美,献玉瞧着甚觉养眼。

  “次排坐着的,是园子里的教习妈妈,多是上了年纪又没去处技艺高超的老人。小的刚来时便是由她们教导,姑娘可先认认脸,回头身子大好了也方便打交道。”

  芳信不提,献玉差点忘了她也是新来的姑娘。

  “咝”地响起断弦之声,黄衣姑娘呆呆地起身,看了看手,眼泪哗地流下来,抚着脸跑了出去。一时间,底下议论纷纷。

  “已是第二回,她没机会了。”

  “谁让她没出息,就是个当丫头的料。”

  “侍候人的丫头,谁愿意干呢。”

  ……

  彩娘缓缓端起茶盏,面容沉静地润了一口。一位教习妈妈站起身,扬声叫道:“下一个。”

  院中顿时静了下来,献玉忽觉耳旁也清静了,一转头,芳信不见了。这丫头平日小麻雀似的,尽往人多的地方钻,喳喳个不停,一声不吭地走掉着实反常,台上的姑娘虽是琵琶在抱,献玉也只得抽身寻去。

  园子大,献玉穿花拂柳寻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转角的花坛边找着。芳信蹲在那儿,手上折了个花枝,黑着脸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摔打着。

  “不高兴?”

  “小的就是天生丫头命,在随园习了三个月,钝得妈妈不愿教。”

  “你才多大点,就会给自己算命。”献玉在花坛沿子坐下,依着拐杖,“没有人天生是什么命。生在富贵世家不一定福寿齐天,穷苦百姓也并非永无出头之日。你若相信自己天生是丫头,那就只能做丫头。”

  “小的还有什么出头之日?”

  “你可以跑……”话到嘴边又觉不妥,不能怂勇旁人跑路,献玉绕着舌头说圆了,“跑去跟彩娘说,多指派些活计,只须勤力些,多攒钱,攒够了赎身回家。”

  芳信眼前一亮,又蔫下来:“每月能攒下十文钱,算是妈祖娘娘开恩。十两银子,那得攒十年。”

  “就没有攒得多、攒得快的法子?”

  芳信想了想,忽地两眼放绿光,“有的。头牌姑娘的丫头,得的赏钱最多。”说罢,满含希望地盯着献玉。

  献玉嘿嘿地干笑几声,又干笑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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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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