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陶然亭外,垂柳万枝深绿,桃林千枝浅红。
凉亭飞角上几只黄莺频频啼唱,诉说春意融融。思及今日便能赎身,献玉雀跃得飞起,时不时吹上几声口哨,逗与枝上黄莺。
彩娘遣了丫头传话,说有要事相商。献玉得了圣旨般逃出青榕馆,留下芳信独对那群哭哭啼啼要拜师学艺的小丫头,虽有不忍,却也别无他法。并非不愿教,而是她留在栖彩楼时日无多。
一入陶然亭,彩娘便笑着打趣,“恭喜恭喜,栖彩楼的新花魁。”
“彩娘笑我。”她胡乱地摆摆手,只不过打了一架,花魁不花魁的她并不介意。
“听说你昨儿找我一下午,桃花节热闹,事儿多得脱不开身,可有急事?”
“赎身。”一百两银票豪气干云地拍在石桌上。
“此刻?”彩娘讶异,当上栖彩楼的花魁必是前呼后拥风光无限,一掷千金的富商公子接踵而至。再着急赎身的姑娘,也会等银钱赚得满仓。
“对!”她坚定地点点头。
昨儿红今儿就走的,栖彩楼还是第一个。彩娘望着亭前桃林,略略思量一番,摇了摇头,“你还赎不了身。”
“为何?!坐地起价?黑店!” 她脸色剧变。
彩娘脸上依旧是温柔浅笑,“栖彩楼不是那黑心店,姑娘不能赎身是银钱尚且不够。”
“还不够?”她恼了,先前压在心底的话倾泻而出,“李婆子欺负大小井仔不识字,给十两现银写一百两收契,此等下三滥的伎俩,姑奶奶暂无人证,且不计较。”越说越气,“如今一百两都不够赎身,不是黑店是什么!”
彩娘敛起笑意,面容少见地整肃,“李妈妈果真如此行事,一经查实,必给你一个交待。”见献玉面色缓和了些,接着道,“记不记得被打伤的护院,烧了的屋子,盘算起来,三五十两银子都打不住呀。这几月给你医治伤病,吃的穿的好生侍候的花费,彩娘也都不作计较。”
呆若木鸡。
“不是彩娘算得精,偌大的栖彩楼,几百人吃穿用度,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来这里的都是些苦命孩子,若不仔细些,栖彩楼垮在我手上,她们又该去哪里讨生活?”彩娘说得情真意切,美眸中泪光点点。
木然中生出几分凄凉。
“切莫灰心,如今你名声鹊起,赎身也是早晚的事。昨儿替你揽下几位客人,且看看有没有合心的。”彩娘安抚着从袖中拿出一个名册。
如得救星,她忙接过来展开。通共三位,出银不是五两就是十两,心底寒风刮过,明媚五月瞬变寒冬腊月。
“你以剑法成名,昨儿打败又是造诣极高的马帮主,一时半会儿谁会来讨不自在。”彩娘耐心开解。
“那这几个是?”
“或是来喝茶,或是瞧个热闹。”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献玉欲哭无泪。
“不过,昨儿有位商行东家,见你武艺超群,甚为中意,出价一千两请你当贴身护卫,出海一月。”彩娘不经意地瞟了献玉一眼,见她面露喜色,又道,“我思量着时日太长,又要出海,姑娘家家的多有不便,便没有应承。”
“不长,不长,本姑娘到哪里都便宜。”她急切地应承。军营里混过的人,哪来那么多的不便。反正也赎不了身,与其在栖彩楼里干等着,还不如干一票大的。完事儿妥妥地赎身不说,还有余粮。更何况,她这个狮子洋边上长大的人,早就期盼有朝一日能驾船闯海,出入波涛。美差,十足的美差!
“你即乐意接,我这就派人去应下。”彩娘眼前一亮,笑盈盈地嘱咐,“说是趟急活,明日就出海,你且去准备准备。”
目送献玉一脸欢喜地离去,彩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七爷果真料事如神,算得丁点儿不差。昨儿散场后,他道献玉打败马浪,必有好些江湖人士闻讯而来,想要借此扬名立万,亦有不少猎奇的富家公子赶凑热闹,果不其然,一晚上竟收了几十张大银票,她遵照吩咐一一婉拒。
又道献玉是个难得人才,他想试一试,能否收作贴身护卫之用。如此这般,交待一番说辞。
仿佛看穿她的疑虑,接着道竹里馆与栖彩楼日益重要,必得哑伯寸步不离,亲自镇守。
可是,这一趟有华叔跟着,还用得着再加个护卫么?再一个,七爷好静,献玉好动,能搭得上么?彩娘思绪漫延。
“彩娘,彩娘。”献玉又回来了,在三丈外问道,“哪个商行的东家?去往何处?”
“星虹记,去往安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