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龙七在她房里宿了一晚后,周妈看她的眼神更是亲切,亲切得让她发毛。
吃穿用度样样儿上心,譬如一样菜,但凡献玉多吃两口,必然使劲儿往她碗里夹,还念叨着,“姑娘是瘦了些,多吃一点,多吃一点。”她胃口素来不差,老人家布菜已然于心不忍,不吃掉又觉暴殄天物。如此,顿顿撑得扶墙而行。
周妈看在眼里,喜上眉梢。
偏偏龙七自打那晚后,便早出晚归的鲜见踪影,想来是抓紧时间与郑文钧幽会。自个儿幽会也就罢了,还偏要编排她好管闲事,不许擅自外出,省得惹事。
也罢,不必费心如何开口劝他早日成亲。
小宅幽静,是个操枪练剑好地方,几日下来将哑伯的那一套棍法融入剑中,练得出神入化,鸟枪耍起来也溜了不少。
这日,晨光明媚。她照例在院中练得漫天剑影,一声轻喝后收剑而立。收得力道猛了些,铛的一声,头上的玉钗飞落在砂石上,清脆悦耳。拎着木桶路过的周妈捡起来,赞不绝口地递回,“如此通透别致的玉钗少见得很,亏得金圈儿箍着才没摔断。”
她笑着谢过,摩挲几下钗头,朝北而望,这是在荔枝岛的最后一日,明儿便起程返航广州,婆婆、络纬哥哥等着我,等我从栖彩楼赎了身便来寻你们。
“七爷今儿不出门,老身去山脚的荔枝井里取些泉水,治壶淡茶。”周妈有意无意地念叨,“七爷最爱喝。”
“我去,我去,您且歇着。”她一把抢过木桶,讨好地笑道,“我力气大。”
周妈瞥了一眼端坐南窗的龙七,见他无意相阻,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你一个小姑娘,如何会做这些?”
“打小就上山取水,您只管告诉我井在何处。”可逮着机会出门溜一圈。
“出门沿着小道直走,到会林学堂往右再走半柱香工夫,便是荔枝井。”
献玉拎着木桶欢快地跑出院门,周妈瞧着她的背影,甚是喜悦。
确实好找,没多会儿,便行至会林学堂,学堂内书声朗朗。再行了一会儿,果见一方泉眼,旁立一块卧石,石上刻“荔枝井”三个大字。也是挺有趣儿,岛叫荔枝岛,湾叫荔枝湾,山叫荔枝山,井叫荔枝井,岛上却未见一棵荔枝树。
装水的当儿,不知何处传来打斗声。循声望去,繁茂草木间,几个学堂少年围殴一人,那人被打得抱头瘫倒在地。
领头的少爷衣饰华贵,脚上踹着嘴上也不饶人,“只会学女人哭的大怂包,刀枪都不敢摸,还敢跟本少爷抢东西!”
骂完还不解恨,又补上两脚,随后竟解开裤头要朝那人撒尿。
欺人太甚,随手摘了几颗食指大小的野果,聚内力于指端,劲射而出。领头少年提裤头的手腕一麻,裤子掉落在地,膝盖一颤,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围殴的少年们愕然,领头少年又惊又惧,“谁?!给本少爷滚出……”
来字还未出口,嘴上又中了一记,领头少年满嘴血腥味儿,吐出一口血水。
“恃强凌弱,这就是下场。夫子是这样教你们做人的?”为少惹事端,她故意粗着嗓子喊到。
学堂少年们顾不得跪着的头儿做鸟兽散去,领头少年也费力站起来,拖着受伤的腿仓皇逃离。待他走远,她才过去扶起伤者,“怎么样,还能动吗?”
“没事。”伤者抬起头来。
“怎么又是你这个包子?”
郑启安呲牙咧嘴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身下一窝雏雀被他护得很是周全。
为了这个被他们打?她的心似乎被触了一下。
“送你们回去。”郑启安憨憨地笑着,将雏雀放进布袋里,蹭蹭地爬到树上,拣了高处将雀窝安放妥当。又刺溜地从树上滑下,如同白滚滚的包子滚落在地,肉包脸走到跟着,绕着她看了一圈,并末发现什么,好奇不已,“姐姐方才用的何方神器?好生厉害!”
“如意珠。”她笑着将手中的野果抛向空中,再用两指夹住。此乃白云观驱赶蚊虫之小技,闲来无事,婆婆常与她荷塘前一较高下。
“能教我吗?”
“刀枪不用功学,倒有心学这刁虫小技?”
“我们郑家男丁命不假年,有人说这是郑家杀孽太重的报应。我想着,若不使刀枪、不造杀戮,或许能活得长久些,可以多陪陪爹娘。”郑启安垂着眉眼低声说着,“你这个如意珠很好,既不会伤人性命,又能保全自己。”
刀尖上舔血的家族,存了这等心思纯良的孩子,着实让她意外,略一思量,爽快地道,“你看好了。”
抬手朝一棵椰树打去,一个椰子应声掉落,伸手稳稳接住,道:“并无什么窍门。平日多习腕力指力,石子儿、野果之类均能练手,山上蚊虫多,够你练的。你且试试。”说着扔给郑启安一枚野果。
郑启安瞧瞧献玉,鼓足勇气比划了几下,依葫芦画瓢向椰树打去,不料椰子没打中,野果却掉他头上。
不得已,她又将击发要领耐心地传授一回,郑启安听得甚为认真,一遍又一遍地演练,也不知练了多少遍,日渐正午,汗流浃背的郑启安射出一枚野果,翠绿的沉香叶终于被击破了一角。
呃,“有长进。”她倚着一棵树勉强赞道。
郑启安的肉包子脸笑得绽开来,兴奋地道,“姐姐真好,怪不得七叔喜欢你。”
她一个没站稳,险些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