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虹号偌大的甲板上,捆了手脚的海匪耷拉着脑袋,一水儿地排排跪着。一宿未睡沉的龙七有些困倦,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扬了扬下巴,郑国华会意,喝问众匪,“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青竹帮雷州堂堂主。”草草包扎过的横肉脸仰着头答得气势汹汹地。
才俩月没回荔枝岛总堂,帮主就增设了雷州堂?还一点风声都没有?石斧帮铁扇帮能坐视不理?郑国华将信将疑,“堂主信物何在?”
横肉脸气势弱了弱,略低了头含混不清地道:“丢了。”
青竹帮信物有一条死训:人在物在,人亡物在,能丢了信物还活着的,必不是青竹帮之人。郑国华抄起钢刀,寒光一闪,横肉脸左耳被削飞,顿时血流满面鬼嚎着倒地。刀口的血一下一下地拭在横肉脸的肩上,“青竹帮在雷州从未设立分堂,是谁让你冒充,坏本帮名声?”
横肉脸吞着满嘴的鲜血,抵死不认,“胡扯个鸡巴,你跟青竹帮很熟吗?”
“熟得很,青竹帮广州堂堂主郑国华正是本尊。”
献玉不由侧目而视,原以为郑国华只是个小头目。
横肉脸愣了愣,顾不得半头鲜血,跪上前去伏低做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原也是打渔的,上回便被石斧帮抢个精光,去官府报官反被毒打一通,想要投奔青竹帮苦无门路,就……就……”
“就自封雷州堂堂主?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郑国华最是憎恶这种扯虎皮作大旗之辈,不知甩了多少屎盆子在青竹帮头上。
说这话时,献玉已带了梁保前来,听得横肉脸提及石斧帮,下意识地顿住脚步。不明就里的梁保以为她要反悔,忙用手肘推她。
献玉回头瞪了瞪梁保,若非念着一同杀敌的情份,定不会替他引见龙七。方才借包扎伤口之机,郑重告诫他,安南之事烂在肚子里,今日之前从未见过。死胖子也算知恩识趣,也不多问,笑嘻嘻地满口应承。
“星虹记东家七爷。”引见一下,献玉觉得是顺水人情,这个请求不算为难。
梁保深深一揖,满脸赤诚地表忠心,“七爷仗义相救,无以为报。梁某熟谙水性,刀枪都会两下子,若不嫌弃,做牛做马任凭驱使。”
“掌舵的手艺是不错。”龙七淡淡地应着。登船时便觉胖子眼熟,此刻仔细打量梁保,确是安南战场上与他说话之人。方才她与梁保唧唧咕咕半天,他均瞧在眼里,故意问道,“既是渔家,如何会使鸟枪?”
“梁某去岁从军,征安南时使过。”梁保抬起头,觉得龙七有些眼熟,似乎在何处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龙七瞥了一眼献玉,见她强作镇定,握剑的手背绷得筋骨外露,话锋一转,“人是你救的,你是何意?”
献玉一愣,心道他求的是你,你才是船东,方欲撇清干系,又瞥见梁保乞求的眼神,只得送佛送到西,“昨儿商队多了几条船,青竹帮的兄弟正好忙不过来,既然能干活,留下一试也无不妥。”
“那就去陈阿叔的船上吧。”龙七惯性捻着手指,吩咐道,“你开的腔,小心照看。”
梁保喜不自胜,谢过龙七,又朝她挑眉致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道死胖子你若闯祸,龙七必算在她头上,真不该心软多那一句嘴。
“小的这帮弟兄刀枪箭矢样样门清,驾船水猴儿一样,郑堂主大发慈悲,收我等入帮。” 横肉脸见梁保傍上东家,不失时机地给郑国华嗑了个大响头。
“呔……”行此大礼,郑国华一时也乱了方寸,下意识地望向龙七,他把不准七爷会不会再多收一个。
“青竹帮的内务,不便插手。” 龙七起身往舱室行去。
“损我青竹帮声誉这笔账未算,还想着入帮,你脑壳进屎了?”郑国华不留情面地斥道,围观的青竹帮众兄弟哄堂大笑。
“冒充青竹帮是我要干的,要杀要剐随你便,与我的弟兄们无关。兄弟们出来混,也是混口饭吃。要有别的活路,谁愿意干这脑袋挂裤腰带的活。” 横肉脸凛声辩驳,也算是维持住船帮头目的身份。
还算有点骨头和担当,只是,“为何非要加入青竹帮?”献玉有几分好奇。
“听说只要入了帮,不但能吃饱穿暧,还能娶上老婆。” 横肉脸如实相告,凭经验来看,这位姑娘说话有些分量,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她。
原来如此,献玉默然一叹,都是劳苦大众,为生计所迫。可惜,他不行正道。
见献玉未有表示,横肉脸立马改头跪至她脚下,充满渴望的恳求,“女侠武艺高强,菩萨心肠。你行行好,也收留我等吧。”
“献某小小护卫,说不上话。”她实话实说,见横肉脸面如死灰,出言相劝,“与其苦苦求人收留,不如寻个正当活计,重起炉灶、另辟天地。”
横肉脸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