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玉喜出望外,朝龙七赞尚地挑了挑眉,“还真让七哥蒙对。”
龙七笑而不语,可不是瞎蒙,他知于大发就好食此鱼,才作此准备。也不说穿,享受着她的赞尚,扬了扬下巴示意出发。
献玉忙不迭地拉着水车往里去,到了门前,守卫的刀一横,拦住她,“等等!”
在她面前敢这么嚣张的,很久不曾见。白花花的刀刃在眼前晃动,晃得她心头搓火,“把刀拿开。”
“麻脸扑街仔还挺横,”守卫嘲弄着,来了劲儿,“大爷偏不!”
“有话好好说!”龙七拍拍献玉的肩膀,上前陪笑,“他大哥死在安南战场,受了刺激。老身替他陪不是,各位爷多担待。”又不着痕迹地掩饰住献玉架在水车上青筋爆起的手背。
“算了算了。”另一守卫显得颇为同情,指着献玉腰间,“把网刀留下,出门来取。”
“当然。”龙七一面应着,一面从献玉腰间取下网刀恭敬地递给守卫。
献玉心下冷笑,于大发干了多少亏心事,连个五寸长的网刀都要收走,要取他狗命有没有刀都不重要。
跟着小厨娘来到火房外,几个伙计在数尺长的条桌后称重、算账、收货,忙得不可开交。条桌下中蹲着一排花色各异的大猫,昂着头盯着筐里的鱼,时而舔嘴,时而馋叫两声。条桌前渔家排成纵队等着结账。
“排在后面。”小厨娘一指队尾,转身离去。
献玉环视四周,这个后院没来过。上一回在荔枝岛,在望海楼里转了几圈,被带回小宅中禁足,临行前跟着七哥匆匆忙忙入了荔枝堂议事厅,那时心思稀簿,只想着糊弄一场,早日寻得络纬哥哥,并未留意其它。
此刻瞧着,郑家依附安南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回报甚厚。就这后院火房的屋宇花草,也是章法适宜,相形之下,落沙岛便是草台班子。
锦绣之地,诱人心眼,争个头破血流在所难免。
阶前分列两个守门,虎视耽耽地盯着众渔家,全身上下透着防备。众人面有惊色,恭谨地站着,不敢四下多瞧,生怕惹祸上身。
条桌上一筐小黄鱼刚过称,伙计眼睛看着称,嘴上吆喝,“三十斤四两。”伙计将竹筐搬下来的刹那,献玉手中如意珠一抖,竹筐翻倒,小黄鱼倒得满地都是。条桌下的猫儿趁机偷食,小管事骂骂嚷嚷,伙计们忙着赶猫,众渔家七手八脚帮着捡鱼。
献玉龙七对视一眼,龙七捂着肚子,一脸难忍地哼哼唧唧起来。
“阿婆三急,借个茅厕。”献玉走到小管事跟前做了个揖。
小管事瞥了一眼弓腰驼背颤巍巍的龙七,不耐烦指了个守卫,“你带老婆子去。”
夜幕灰黑,离茅厕尚有数丈,拎着灯笼的守卫便停住了脚步,“就……”话未说完,人已被献玉放倒。
“七哥想得出来在这里动手,哪里都有人守着,茅厕不会有。”献玉将守卫拖到隐秘的树丛中。
“火房的茅厕最偏僻人最少,此处离大嫂的庆余堂还很远,要在他们发现之前找到大嫂,快走!”
在于大发的眼皮子底下,不杀人不放火将大嫂救出来,只能靠七哥带路。献玉紧紧跟着他身后,在暗夜中穿行,一时躲进假山,一时翻墙,一时隐入树丛……七哥犹如神算子般,恰如其分地避过一队又一队的守卫,到得庆余堂外。
“大嫂还在里面。”龙七从花繁树密的缝隙里探出头来。
献玉点点头,不消说,于大发的亲信蓝虾蟆领着数十全副武装的守卫,这待遇旁人没有。撩开长衣裳,摸出绑在大腿上的网刀,“看在七哥的面上,姑奶奶下手轻点。”
“莫要打草惊蛇,先找到大嫂。”龙七不允。
“怎么找?化成娥娘子飞进去?!”献玉有气,磨磨唧唧瞻前顾后的,一会子火房那边察觉,岂不更被动。
“静待时机,缓急有度。”龙七揽住玉儿的肩温柔安抚,说话间,有人朝这边走来。二人忙将身子压低。
“夫人不吃,我这个当下人如何劝得了。”来者言语中既无奈又愤愤不平。
“姑姑劝不了还有谁能劝?”一人奉承。
“对……”
龙七听着耳熟,眯眼望去,正是服侍大嫂多年的英姑,身后跟着的火房伙计。龙七眉峰一挑,计上心来,附在献玉耳边交待几句,两人潜出树丛。
英姑走着走着,忽觉身后异常,转过身来嘴被捂住,望着被拖进树从的伙计她惊恐万分,挣扎着想要大叫。
“别出声,是我。”龙七撕下人皮面具。
英姑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眼中泛泪。
“大嫂在里面?”龙七松开英姑。
英姑点点头,“七哥儿,你可来了……”
“带我们进去。”龙七边脱衣服边往树从里去。
片刻后,英姑在前,扮成伙计的献玉龙七拎着食盒在后,三人往庆余堂而去。
这一路处处被拦,献玉不免提心吊胆,担心没了人皮面具的龙七会不会被蓝虾蟆认出。一步一步,离庆余堂大门越来越近,手心越发汗涔涔的。
步上台阶,无人拦。
门开了,无人拦。
跨过门槛,依旧无人拦。
门吱呀关上,献玉霍然明白,英姑是于家的老仆,蓝虾蟆多半识得,所以疏于防备。
“夫人在里间,担心少爷安危,已绝食了两日,身子骨受不住啊。”英姑哽咽抹泪,“老婆子在这守着,七哥儿快去看看夫人。”